谢怀蝶自从这件事之后别别扭扭的情绪少了挺多。而且他上次那句模糊的哥哥明显是让某人尝到了甜头。以至于许知夏的“绿茶”技能和粘人程度直接升级,比以前更加“狗皮膏药”(这种情况在他手腕受伤期间也曾达到过顶峰)。
但奇怪的是,谢怀蝶再也没有真正觉得他烦过。他甚至开始习惯,乃至……隐秘地期待这种无微不至的包围。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不明不白。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似乎……就是想让这人多靠近一点。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或者成了个傻逼。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学校发布通知,要临时组织一批尖子生参加市级竞赛集训。
许知夏这个稳坐全市第一的学神,自然是首当其冲,必须参加,而且集训地点在外市,要去整整七天。
许知夏第一次明确表示了拒绝,理由不言而喻——谢怀蝶。
他无法想象七天见不到这个人,无法确认他是否按时吃饭、睡觉,手腕会不会不小心又碰到,心情不好时有没有人……虽然谢怀蝶大概率不会找他,但他就是无法放心。
然而,校方的期望和班主任老李的连番谈话,最终还是让他妥协了。
出发那天,学校安排大巴车送参赛学生去火车站。
许知夏上车前,一步三回头,目光在高二那栋楼的走廊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写满了清晰的委屈和不放心——七天,太久了。
而此时,教学楼三楼的窗边,谢怀蝶正靠在墙上,目光透过玻璃,精准地落在楼下那个频频回头、显得格外格格不入的许知夏身上。
两人的视线隔着喧嚣和距离,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在空中交汇。
谢怀蝶心里莫名一紧,几乎是同时,他和楼下的许知夏都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猛地别开了头,各自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真是傻逼, 谢怀蝶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自己这么关心他干什么?他乐意去就乐意去呗!反正就七天,自己还能咋地?
没他……还能活不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离开窗边,试图将那个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和心里那点莫名的空落感一起甩在脑后。
大巴车终于缓缓启动,驶离了校园。许知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迅速倒退的校门,抿紧了唇。
而教学楼里,谢怀蝶回到空荡荡的座位旁,看着旁边那个空了一小半的桌面,第一次觉得,这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
——
谢怀蝶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过于安静”这个念头弄得有点烦躁,甚至觉得矫情。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点不该有的情绪甩出去,然后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趴倒在课桌上用睡眠来屏蔽外界。
意识沉浮间,他迷迷糊糊地想,空调好像开得有点大……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一阵寒意冻醒的。
谢怀蝶脖颈和手臂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教室的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输送着冷气。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侧过头,视线模糊地望向旁边的座位——
空的。
桌面干干净净,椅子也规规矩矩地推在桌下。
谢怀蝶愣了两秒,混沌的大脑才迟缓地加载出信息。
哦,对。
他去集训了。
要七天。
一种微妙的、混合着空落和自嘲的情绪漫了上来。他抬手搓了搓发凉的手臂,直起身,看着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自己又忘了。
忘了身边暂时不会有人因为他怕冷而默默调高空调温度,或者在他睡着时,把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教室里依旧有同学的低语和翻书声,但谢怀蝶却觉得,这片他惯常待着的角落,好像真的被抽走了某种无形的支撑,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和冷清。
他抿了抿唇,没再继续睡,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七天,好像……比想象中要难熬一点点。
然而,不适感远不止于此。
中午,谢怀蝶被祁余半拉半拽地拖去食堂。他端着餐盘,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那一小堆橙红色的胡萝卜块上,久久没有动筷。
祁余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又大声叫了他两声,他才像是从某个遥远的思绪里被猛地拽回,眼神有些茫然地聚焦。
以往,他的盘子里是绝不会出现胡萝卜的。
那个人会极其自然地伸过筷子,默不作声地把所有胡萝卜夹走,根本不会问他吃不吃。因为问了也是白问,谢怀蝶绝对会嫌弃地推开。
可今天,那一小堆胡萝卜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盘子里,像个刺眼的提醒。
谢怀蝶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阵强烈的烦躁,他猛地将盘子往前一推,发出不小的声响,霍然起身:“你们吃吧,我没胃口,回教室了。”
祁余看着他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和匆匆离开的背影,凑到繁若耳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我怎么感觉……谢哥这失去知夏的第一天,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有点……抑郁了?这才第一天啊!照他这个状态,能撑过七天吗?”
繁若看着谢怀蝶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背影,摇了摇头,下了论断:“我看悬。”
“我看也悬。”祁余深表同意。
而此时,已经回到教室的谢怀蝶,只觉得浑身提不起一点精神,心里空落落的,看什么都觉得碍眼。
好吧, 他对着空荡荡的旁边座位,在心里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像是有点儿……不习惯。
但他立刻给自己找到了完美的借口——仅仅是因为吃饭和睡觉的问题! 对,只是因为没人帮他解决挑食和空调太冷的问题!
他用这个理由反复说服了自己好几天,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正常。
直到第五天。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谢怀蝶从课桌上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没有像前几天那样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空着的座位。他脸上是一片全然的、陌生的迷茫,目光缓缓扫过喧闹起来的教室,像是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这是哪?”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
祁余正好下课想找他出去放放风,听到这话,笑嘻嘻地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蒙了吧谢哥?这不咱班教室吗?”
谢怀蝶被他拍得微微一怔,转过头,眼神陌生地打量着祁余,眉头微微蹙起:“你是谁?” 他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只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和关系。
祁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谢哥,你来真的?跟我玩失忆梗呢?我,体委祁余啊!你哥们儿!你不记得了?” 他试图从谢怀蝶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谢怀蝶又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片笼罩记忆的浓雾,但结果是更加清晰的空白。他眼神坦诚地看着祁余,重复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啊?” 祁余这下才真正意识到不对劲,玩笑的神色褪去,染上了惊慌。他并不知道谢怀蝶患有失忆症,只觉得这事太诡异了。他赶紧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许知夏的电话。
“知夏,喂?” 电话很快被接通。
“嗯,你说。” 许知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有些嘈杂。
“哦,是这样的,” 祁余用余光瞥了一眼还坐在座位上、一脸茫然四处张望的谢怀蝶,压低了声音,“谢怀蝶睡了一觉醒来,好像……不太认得我了,还问我是谁。你知道他这是咋了吗?你别说,他还真幽默,还会用这种办法逗——” 他还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诡异的气氛。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骤然拔高、带着明显急切的语气打断:
“突然问你是谁?他还说了什么吗?或者表情是什么样的?仔细说!”
祁余被许知夏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又仔细看了看谢怀蝶的状态:“反应……反应不大,就是看着有点懵,好像……好像真的不认识我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两秒,呼吸声似乎都重了些。然后,许知夏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压抑不住的焦灼:
“我马上回来,一小时。你先稳住他,别让他乱跑,也别让太多人围着他。”
祁余虽然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听许知夏的语气就知道事情严重,立刻保证:“收到!保证给他安排得妥妥的,就在座位上,哪儿也不去!”
“嗯,谢了。” 许知夏匆匆说完,立刻挂了电话。迅速套上外套,甚至来不及整理行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回去!
他甚至可能直接选择了翻越宿舍区的围墙,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把几个原本在附近活动的同学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但许知夏完全顾不上别人的反应了。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恐慌如同冰水般蔓延四肢。
谢怀蝶的失忆症……在这个时候发作了吗?
难道他好不容易才让谢怀蝶重新熟悉起来的一切,那些点点滴滴建立起的信任和依赖,那些他珍视的、甚至得到了那声生涩的“哥”的进展……全部都要前功尽弃了吗?
又要回到原点……回到那个对他全然陌生、戒备、甚至排斥的谢怀蝶?
又要重新开始,一遍遍地告诉他“我是许知夏”,耐心等待他或许永远不会恢复的记忆,再次艰难地、一点点地让他重新习惯自己、依赖自己?
这个念头让许知夏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和无力。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奔跑,只想尽快赶到那个突然将他“遗忘”的人身边。
一小时。他必须在一小时内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