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一次次毫无进展的汇报中,越来越微弱。
沈听澜依旧雷厉风行地处理着军务,下达着指令。
维持着青鸾军乃至华国异能界,面对外部压力的稳定。
但他的眼神愈发深邃,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与疲惫。
只有最亲近的副官才能偶尔发现。
司令在独自一人时,会长时间地凝视着窗外。
或者摩挲着那枚代表青鸾军最高权限的暗紫色手环。
那紧抿的唇线里,压抑着何等沉重的悲痛与自责。
是他,太依赖那个少年了。
是他,将过重的担子,一次次压在了他的肩上。
这次去欧陆,不但要让他面对三方联合的力量,摧毁装置,还要让他保持克制。
无异于是让他自缚手脚进行战斗!
如果……如果当时对于欧陆局势的复杂性没有那么多顾虑……
如果……当时直接派出七阶、八阶,甚至九阶强者进行雷霆一击……
但这些“如果”都毫无意义。
终于,在确认“山魈”小组耗尽了所有手段,依旧一无所获。
而总部这边所有空间监测都未发现任何与林云、陈曦相关的空间信标或能量特征后。
沈听澜知道,他必须去面对一个人。
一个他敬仰、爱慕,却又不肯和自己相见的人。
——
中原异能大学后山山顶。
“蕉鹿别院”依旧静谧安详,仿佛独立于喧嚣尘世之外。
树影婆娑,灵气氤氲。
然而,今日别院外的宁静被打破了。
沈听澜,这位在华国乃至世界都举足轻重的青鸾军司令。
没有穿着笔挺的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便服。
他一步步走到别院那木门前,没有任何犹豫,撩起衣摆,挺直了脊梁,然后……
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双膝触及冰凉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呼喊,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
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他刚毅而写满沉痛的脸庞分割得明暗不定。
他是在请罪。
向里面的那位,他视若神明,也深藏心底爱慕的老师——王舒雅,请罪。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最小的弟子。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别院的木门被轻轻拉开。
走出来的是魏岚。
她依旧是那副温婉恬静的模样。
但此刻,那双如水的美眸却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悲伤。
她看着跪在门口,身形挺拔如松,却又透着无尽萧索与愧疚的男人,愣住了。
这就是……大师兄?
那个老师不愿多提、如今执掌青鸾军的大弟子,沈听澜!
此刻,看着他以如此决绝、如此卑微的姿态跪在门前。
魏岚心中的悲伤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泪水涌得更凶。
她不是为了大师兄而哭。
是为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小师弟。
“大……大师兄……”
魏岚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责怪他将危险的任务交给林云?
还是安慰他这并非他一人之过?
沈听澜抬起头,看向魏岚。
他知道这是老师的另一个弟子,自己的师妹。
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自责,声音沙哑得厉害:
“魏师妹……我,沈听澜,向老师请罪。”
他没有推卸任何责任,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魏岚看着他眼中那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愧疚与悲痛。
看着他即使跪着也依旧如出鞘利剑般的风骨,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明白,为何老师会对这位大师兄如此特殊。
也为何……要一直回避。
他太重情!也太重责!
“老师她……”
魏岚刚想说什么。
那熟悉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清脆女声,幽幽在脑海中响起,打断了魏岚的话:
“带他进来吧。”
魏岚听到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微微一怔。
随即侧身让开通道,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沈听澜轻声道:
“大师兄,老师让你进去。”
沈听澜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他没想到一直以来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心愿,却在此刻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但这个代价,却是自己小师弟的生命!
他沉默地、缓缓地站起身,膝盖处的衣物沾染了尘土,但他浑然未觉。
整理了一下本就不显凌乱的便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清幽的别院。
而是一个——交织着深切愧疚与漫长等待终点的地方。
他渴望见到这道门后的身影,已经渴望了太久太久!
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与光芒!
可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带着无法推卸的过失,与痛失师弟的噩耗前来。
终于能见到她的欣喜,被沉重的负罪感与深切的悲痛死死压住。
化作了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的忐忑与艰涩。
他对魏岚微微颔首,目光沉重而复杂。
然后迈步,踏过了那道他魂牵梦绕却又从未踏入的门槛。
“蕉鹿别院”内,依旧是那般恍如隔世的宁静。
穿过玄关,进入大厅。
大厅墙边的书架旁,那道让他魂牵梦绕、又敬又慕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手捧一卷书册,静静地站在那里。
依旧是那袭素白长裙,墨发如瀑,身姿窈窕。
仿佛时光在她身上彻底停滞,永远定格在十八岁的青春绝代。
仅仅是这一个背影,就让沈听澜这位执掌千军万马、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退缩的青鸾军司令。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喉咙发紧。
眼眸低垂,目光聚焦在她那双悬浮于地板的精致小脚……
准备好的所有言辞,都堵在了胸口,难以吐出。
魏岚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大师兄瞬间的坚硬和老师清冷的背影,心中叹息。
悄然退到了一旁,不忍打扰。
终于,沈听澜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沙哑与沉重:
“老师……听澜,向您请罪。”
王舒雅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手中的册子。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山间清泉流淌:
“罪在何处?”
沈听澜低着头,双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我……没有保护好林云师弟与陈曦周全。派遣他们去欧陆执行任务,却让他们两人被意外引发的空间崩塌卷入。”
“到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是我指挥失当,虑事不周,请老师……责罚!”
他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八个字说出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