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寡妇将那盆猪食“哐”地一声重重顿在地上,溅起的污秽星子崩上了何大清的裤腿。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敢发作。
“老何,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白寡妇擦了擦手,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那双平日里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变得像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精明而冷酷,
“你来了一个多月,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村里的风言风语我都替你扛着。现在,你该拿出点诚意来了吧?”
何大清心里“咯噔”一下,含糊道:“什么诚意?”
“你别跟我装糊涂!”
白寡妇的声音陡然尖锐了几分,“我家那两个孩子,栓子和妮儿,到现在还管你叫‘叔’!见了你就躲!你当我是瞎子吗?他们心里不认你!这人心啊,都是肉长的,你不对他们好,他们凭什么跟你亲?”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图穷匕见:“你从四九城来,身上带的钱,总该拿出来,给孩子们买两件新衣裳,买点他们爱吃的糖块吧?这当爹的,连这点表示都没有,怎么行?”
何大清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把烟杆往地上一丢,梗着脖子嚷道: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哪儿还有钱!”
“没钱?”
白寡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尖促的、毫不掩饰的嗤笑。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何大清,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不值钱的货物。
“何大清,你当我白秀荷是三岁的娃娃,那么好糊弄?你在四九城当了多少年的大厨?你跟我说你没存款?这话传出去,村口的狗都得笑掉大牙!”
被一个女人如此逼视,何大清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来,声音比她还大,仿佛音量高就能掩盖心虚。
“你懂个屁!当厨子是挣得多,可花销也大!我这一路从京城过来,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每一根手指都像是在戳自己的心窝子,
“买你那张通行证,三百!你说是为了过年我认了!刚来那天,我给了你多少?大几百块!你都忘了?我这一个多月,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肉疼到扭曲的表情,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愤怒:
“临走的时候,我还被我那个孽子,那个傻柱,给坑了整整六百块!六百!!”
“六百?”
白秀荷的嗤笑声戛然而止。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池塘,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一把抓住何大清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坑你这么多钱?那可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
何大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他要是认我这个爹,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我那户口本,一直压在他那儿!我要走,他不给!非说……非说我这些年没尽到当爹的责任,这钱是给他的补偿!我要是不给,他就把户口本撕了,让我去派出所慢慢补办!补办一个要多久?至少三个月!我这不是……我这不是心里急着来见你嘛!”
他把这番无耻的敲诈,硬生生说成了一片痴心。
然而,白秀荷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他的“痴心”上。
她听完,非但没有半点感动,反而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爆炸了。
“你糊涂啊!何大清!”
她一巴掌拍在何大清的胳膊上,力道之大,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什么时候不能见?晚三个月能死人吗?那是六百块!不是六块钱!还有那通行证,三百块!你真是昏了头了!有这些钱,够栓子和妮儿从头到脚换两身新衣服,够我们一家三口吃大半年的白面馒头了!”
她越说越气,指着屋里探头探脑的两个孩子,嗓门里带上了哭腔:
“你看看!你看看!开春了,孩子们连件像样的春衫都没有!你倒好,在外面大手大脚,被人坑了钱还当自己是情种?!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把何大清骂得狗血淋头,半点脾气都没有。
他原本那点“大厨”的架子和城里人的优越感,被现实的窘迫和女人的怒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蔫头耷脑地蹲了回去,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白秀荷叉着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脑子却转得飞快。
她盯着何大清,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突然,她的火气像是被掐灭了一样,声音也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蛊惑的味道。
“这钱,是你儿子拿走的,自然该你这个当爹的去要回来!”
何大清猛地抬起头:
“去找那小子要?”
“不然呢?”
白秀荷冷笑一声,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孝敬你不是应该的?你回去,就跟他说,家里困难,两个弟弟妹妹等着他这个大哥接济呢!他要是不给,你就去鸿宾楼闹,去大院闹,我看他那个脸皮,往哪儿搁!”
何大清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对啊!他是老子!老子找儿子要钱,天经地义!
那个孽子再横,敢真的对他动手不成?只要他豁出去脸皮,还怕要不来钱?
“好!我去!”他狠狠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决心。
白秀荷见他上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她走过去,温柔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变得柔情似水。
“这就对了嘛。不过……老何,既然都跑一趟了,可不能就要那六百块。”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你想想,咱们以后要过日子,栓子和妮儿要上学,哪儿哪儿都是用钱的地方。你那个儿子,一个月挣那么多,多拿出一点来孝敬你,不是应该的吗?”
“你让他,再给你拿……一千块!不!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