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无色无味的液体,像一块寒冰,紧贴着苏婉大腿侧的皮肤,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意。它不再是简单的证据,而是赌桌上最危险的筹码。小满崩溃的面容和那句“像林医生一样消失”的哭喊,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林枫的结局,如同一道黑色的阴影,清晰地勾勒出她和小满,甚至林默,可能面临的终局。
陈静已经不再满足于精神上的蚕食和控制,她开始动用最原始、最残暴的手段来清除障碍,巩固她那建立在扭曲欲望之上的王国。苏婉毫不怀疑,如果林默“被安静”地处理掉,下一个需要“消失”的,就是知晓内情且不再完全受控的小满,而自己这个屡次挑战其权威、试图窥探秘密的“不安分因素”,必将排在名单的最前列。
退缩和求饶已经毫无意义。陈静那种人,只会将怯懦视为美味的调味品。唯一的生路,就是以攻代守,在她精心编织的网中央,点燃一把火。
苏婉将那小瓶液体藏在了值班室一个绝对隐秘的角落——她拆开了墙壁插座的面板,将瓶子用胶带固定在后面的墙洞里,再小心翼翼地将面板复原。这个地方,除非进行彻底搜查,否则很难被发现。
接下来,她需要为陈静准备一份“惊喜”。
她再次仔细回忆凌晨在办公室听到的对话。陈静和刘副主任提到“东西”放在保险柜里,并且暗示这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如此自信,一方面是因为保险柜本身的安全性,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认定了无人敢轻易挑战陈静的权威去搜查她的办公室。
那么,如果……保险柜本身“不安全”了呢?
苏婉的目光,再次投向库房里那些废弃的医疗器械。她需要一个能制造短暂混乱,但又不会引发大规模警报,同时能将陈静“引”到办公室,并且让她“主动”打开保险柜的机会。
一个计划逐渐在她脑中成型,大胆,冒险,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这个计划的核心,在于精准地预测陈静的反应,以及,利用她对“秩序”和“掌控”的偏执。
第二天,苏婉表现得异常“平静”。她不再试图与陈静进行那种微妙的、带着挑衅的眼神交流,也不再刻意展示自己的“洞察力”。她只是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记录病情,护理病人,像一颗被磨平了棱角的齿轮,重新嵌入了疗养院这台庞大机器之中。她甚至在小满因为前一天的崩溃而更加魂不守舍、差点配错药时,不动声色地帮她纠正了错误,没有指责,也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处理了这件事。
这种变化,显然被陈静看在了眼里。在下午的短暂休息时间,陈静“偶遇”了在休息室喝水的苏婉。
“脸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一些了。”陈静端着她的专属瓷杯,靠在门框上,语气是惯常的温和,但目光却像探针,试图深入苏婉的颅内,探查她真实的状态,“看来适当的压力和……反思,确实有助于稳定情绪。”
苏婉抬起眼,目光有些空洞,带着一丝疲惫的顺从:“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些力量,是无法抗衡的。与其徒劳地挣扎,不如……试着接受。”
陈静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艺术家看到一块难以雕琢的璞玉终于开始显现出预期的纹理。“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婉,你一直很聪明,只是有时候,过于执着于表面的对错。这个世界,尤其是我们面对的领域,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她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但复杂,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当你学会用不同的视角去看待‘疾病’、‘健康’,甚至‘自我’时,你会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同的视角……”苏婉喃喃重复,眼神中适当地流露出一丝迷茫和……隐约的好奇?
陈静满意地笑了,仿佛看到了自己播下的种子正在萌芽。“比如林默,”她看似随意地提起,“在世俗眼光里,他是可怜的,是无价值的。但换个角度看,他的状态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摆脱了所有欲望、痛苦和不确定性的绝对安宁。我们所谓的‘治疗’,有时是否只是一种傲慢的打扰?”
苏婉心中冷笑,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思索的神情。陈静正在用她那一套扭曲的逻辑来为自己可能对林默下毒手的行为进行铺垫和合理化!将谋杀美化成“赐予安宁”!
“也许……您说得对。”苏婉轻声应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动摇。
陈静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苏婉的肩膀,但这次苏婉下意识地微微缩了一下。陈静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笑容不变:“慢慢体会吧。你会明白的。”她说完,便优雅地转身离开。
苏婉看着她的背影,知道第一步的伪装已经奏效。她表现出了一种“挫败后的屈服”和“被引导的好奇”,这正是一个控制狂最乐于见到的“进步”。
时机需要精心选择。她需要在一个陈静大概率会在办公室,但又不会轻易被打扰的时间段动手。最好,还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她“恰好”出现在附近。
机会在两天后的晚上降临。疗养院组织一场针对突发性昏厥的夜间应急演练,要求大部分医护人员参加,包括陈静和陆烬。演练区域主要集中在病房区和护士站,行政办公室一带相对安静。而且,演练过程中会出现短暂的、局部的模拟电力波动(关闭部分非关键线路的照明),以测试应急灯系统。
这就是苏婉等待的机会。她借口需要去库房取备用演练物资,提前离开了主要区域。
走廊里因为部分灯光关闭而显得有些昏暗,应急灯绿幽幽的光芒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苏婉的心跳得很快,但头脑却异常冷静。她避开偶尔匆忙走过的参与演练的同事,悄无声息地来到陈静办公室所在的走廊。
她确认四周无人后,用之前准备好的工具——一根细长的、顶端带有黏性的软杆,这是她从废弃的耳鼻喉科器械里拆解改造的——小心翼翼地从办公室门下方的缝隙伸了进去。她的目标,是门内不远处的一个烟雾感应器。她不需要制造真正的火灾,只需要让这个感应器“误报”几分钟。
软杆顶端的黏性物质轻轻触碰到了感应器。这种老式感应器对烟雾敏感,但对轻微的物理震动或粉尘也可能产生反应。苏婉控制着力度,轻轻拨动了一下。
“嘀——嘀——嘀——”
刺耳的火灾警报声骤然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办公室所在区域安装的独立报警器红光闪烁!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苏婉迅速收回工具,闪身躲进了不远处的消防楼梯间,将门虚掩一条缝,紧张地观察着。
演练现场的嘈杂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是更混乱的脚步声和指挥声。很快,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和一个行政人员匆忙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哪个房间?”保安拿着对讲机喊道。
“是陈医生办公室区域的报警器!”行政人员看着闪烁的红光,脸色发白。
“快,通知演练指挥部,这边有情况!可能是线路问题或者误报,但必须检查!”保安说着,尝试拧动办公室的门把手,门是锁着的。
“陈医生呢?快找陈医生来开门!”行政人员焦急地说。
苏婉躲在楼梯间,屏住呼吸。成败在此一举。陈静会不会来?她会不会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几分钟后,一阵急促而沉稳的高跟鞋脚步声由远及近。陈静出现了,她脸上带着演练带来的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警惕。
“怎么回事?”陈静的声音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报警器和紧锁的房门。
“陈医生,您办公室这边的火灾报警器突然响了,我们担心是线路问题或者……”保安连忙解释。
陈静皱了皱眉,拿出钥匙:“先开门检查一下。可能是演练的电力波动引起的误报。”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苏婉注意到,她开锁的动作比平时略显急促,眼神在开门前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门开了,陈静率先走了进去。保安和行政人员跟在后面。
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希望办公室里有因为轻微拨动而飘散的少量灰尘,或者仅仅是感应器老化,能勉强解释这次误报。她更希望的是,陈静在确认没有真实火情后,会因为担心是线路问题影响到的她珍贵的“藏品”,而立刻去检查那个保险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梯间里只能听到苏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听到办公室里传来陈静指挥保安检查电路和通风口的声音。
然后,是一段短暂的寂静。
突然,苏婉听到了那个期待的、细微的电子音——“滴滴”。
陈静输入了密码!她打开了保险柜!
就是现在!
苏婉不再犹豫,她猛地推开楼梯间的门,用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陈医生!陈医生!不好了!小满……小满她出事了!”
她冲进办公室,看到陈静正半蹲在打开的保险柜前,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文件袋。听到苏婉的喊声,陈静猛地回头,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和……杀意!但她反应极快,几乎在苏婉冲进来的同时,“啪”地一声合上了保险柜的门,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陈静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苏婉的脸,试图分辨这是真正的意外,还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保安和行政人员也惊讶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苏婉。
苏婉不管不顾,继续她的表演,眼泪恰到好处地涌出眼眶,声音颤抖,充满了真实的恐惧(这恐惧半真半假,既为计划,也为陈静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小满……小满她在配药室……她突然抽搐,口吐白沫……像是……像是中毒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她一边说,一边看似无意地向前踉跄两步,目光“惊慌”地扫过陈静还没来得及锁上的办公桌抽屉(那里之前放着名片夹),以及她紧握在身后、似乎想藏起来的文件袋的一角。
“中毒?”陈静的瞳孔猛地一缩。小满中毒?在这个关键时刻?是意外,还是……灭口?或者是眼前这个苏婉搞的鬼?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但小满如果真在众目睽睽之下中毒出事,将是极大的麻烦!
“快!去配药室!”陈静当机立断,再也顾不上去细想报警器和保险柜的巧合,也暂时无法处理手中的文件袋,只能先将其迅速塞进白大褂内侧口袋,然后厉声对保安和行政人员下令,“封锁配药室!通知演练指挥部,启动紧急医疗预案!陆医生呢?快找陆医生!”
混乱中,陈静深深看了苏婉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审视和警告,然后快步冲出了办公室。
苏婉跟在后面,看着陈静白大褂口袋那个隐约的方形轮廓,心脏在狂跳中夹杂着一丝冰冷的胜利感。
诱饵已经抛出。小满的“中毒”(自然是苏婉用一些无害但能引起类似症状的药物组合制造的假象)成功地将陈静调离了办公室,并且迫使她在情急之下,将可能装有关键证据的文件袋带在了身上!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配药室的“中毒事件”上。而苏婉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个文件袋。她必须在陈静有机会处理掉它之前,拿到手!
这场危险的舞会,已经进入了最激烈、最关键的节奏。而她,这个孤注一掷的舞者,必须跟上死亡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