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蜷缩在看护室的角落,手机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视网膜。软盘里的证据远超她的想象,不仅坐实了陈静对林枫的迫害,更揭示了一条隐藏多年的、用病人进行非法实验的黑暗产业链。陈静不是一个人在疯狂,她的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庞大的利益网络,而这所疗养院,就是她的实验基地和藏骸所。
恐惧不再是冰冷的潮水,而是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沥青,包裹着她,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沉重。她手握足以炸毁整个地狱的炸药,却发现自己就站在地狱的正中央,引线攥在恶魔的手里。
陈静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波动。她没有立刻采取强硬手段,反而变得更加“体贴”。她来的次数增多了,停留的时间更长,话题也越来越深入,像一条逐渐收紧的蟒蛇,用温柔的缠绕让人丧失最后的抵抗力气。
“你看,这盆绿萝,”一次,陈静指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植物,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刚来时奄奄一息,叶子枯黄。但我没有放弃它,每天定时浇水,调整光照,修剪掉腐烂的部分。你看现在,虽然不算茂盛,但至少活下来了,而且形态……越来越符合我的审美。”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一片蜷曲的叶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造物主般的满足,“有时候,极致的关怀,本身就是一种……重塑。你说对吗,苏婉?”
苏婉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陈静是在用绿萝隐喻她!她在暗示,她正在用同样的“关怀”重塑自己,修剪掉那些“不合时宜”的棱角和反抗意识!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陈静开始带她“参观”一些“特殊”的地方,美其名曰“帮助她更全面地理解疗养院的运作”。
她带苏婉去了地下一层的一个“康复成果展示室”。房间里没有窗户,灯光惨白,墙壁上挂满了装裱精美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苏婉有些眼熟——是那些曾经在疗养院里待过,后来据说“康复出院”或“转院治疗”的病人。他们穿着体面的衣服,对着镜头微笑,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苏婉却敏锐地发现,这些笑容如同复制粘贴般标准,眼神深处空洞无物,像商店橱窗里的模特。陈静在一旁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每个人的“康复历程”,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仿佛在展示她最得意的收藏品。
“看,这位李先生,刚来时躁狂症状严重,现在多么平静温和;那位张女士,曾有严重的被害妄想,你看她现在,笑容多甜美。”陈静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最终停在一个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温顺的年轻女子照片上,“尤其是小芸,她曾经……非常抗拒治疗,但现在,她是最懂得感恩的孩子之一。”
苏婉看着照片上那个叫小芸的女孩,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她记得这个女孩,几个月前还在疗养院里,眼神怯懦,经常躲在角落哭泣,后来突然就“康复出院”了。原来,所谓的“康复”,就是被驯化成眼前这幅没有灵魂的空壳模样!这个展示室,根本就是陈静“成功作品”的标本墙!
陈静还带她去了一个平时紧锁的、被称为“安宁角”的小花园。花园打理得异常精致,鸟语花香,但气氛却诡异地宁静。几个穿着统一病号服的病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或缓慢地散步,动作轻柔得像慢放的电影镜头。他们看到陈静,会露出模式化的、带着依赖的微笑,但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眼神空洞地掠过对方,仿佛生活在平行的孤岛上。一个年长的女护士(不是小满)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穿梭其间,随时递上水杯或毛巾,她的眼神和小满一样,带着被彻底规训后的麻木。
“这里的环境有助于稳定情绪,”陈静轻声解释,“你看他们,多么平和。远离外界的纷扰,才能找到内心真正的安宁。”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安静的“作品”,最终落在苏婉身上,意味深长,“有时候,喧嚣的世界才是疾病的根源。绝对的宁静,才是最好的良药。”
苏婉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这个“安宁角”,就是一个高级的、露天的囚笼!这些病人被剥夺了所有的情感波动和自主意识,成了只会呼吸、会微笑的精致玩偶!陈静是在向她展示“归顺”后的美好未来吗?
这些“参观”像一场场精心策划的心理凌迟,不断冲击着苏婉的神经。陈静在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她:反抗是徒劳的,顺从才能获得“安宁”。她不仅在折磨她的身体,更在系统地摧毁她的意志。
而小满,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一个更加令人费解的角色。她依旧沉默地跟随,但苏婉几次捕捉到,当陈静不在场时,小满看向那些“安宁角”病人的眼神,会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情绪,但当她察觉到苏婉的注视时,那情绪又会瞬间消失,恢复成冰冷的空洞。她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但某个核心部件似乎出现了细微的、不稳定的裂纹。
压力之下,苏婉开始出现更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状。失眠、幻听、食欲不振,对细微的声音和光线变化异常敏感。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慢慢掏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她知道,这是陈静想要的结果——在她动用最终手段之前,先让她从内部瓦解。
一天深夜,苏婉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噩梦里,她变成了“安宁角”里的一员,穿着统一的衣服,对着陈静露出僵硬的微笑。她再也无法忍受,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拿出手机,翻到陆烬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我有证据,关于陈静和林枫。急需见面。”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苏婉的心脏狂跳,既期待又恐惧。这是她最后的求救信号。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系统提示:“信息发送失败,请检查网络连接。”
苏婉的心猛地一沉。她检查信号格,明明是满格!她再次尝试发送,结果依旧。她尝试拨打急救电话,同样无法接通!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的通讯被切断了!陈静监控着她的手机!她就像一个在孤岛上点燃烽火的人,却发现四周是茫茫大海,根本无人看见,而猎人的船,正在黑暗中悄然靠近。
就在这时,看护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不是小满那种习惯性的无声出现,而是有节奏的、带着某种意味的敲击。
苏婉浑身僵硬,不敢出声。
门外,传来了陈静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恐怖:
“苏婉,还没睡吗?我新调了一种安神精油,效果很好,想来给你试试。”
“顺便,我们聊聊……你手机里那些……有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