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窒息。
意识像沉入海底的碎片,缓慢上浮。
林默首先恢复的是痛觉。每一寸肌肉都充斥着过度透支后的酸软和撕裂感,尤其是左肩胛处,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那是被“清道夫”的能量武器擦过的结果。更深处,是精神层面被强行“缝合”后留下的空洞与疲惫,仿佛一部分意识被硬生生剐了去。
他睁开眼,视野花了片刻才聚焦。
没有天空,只有粗糙、布满冷凝水珠的金属顶棚,散发着幽蓝色的、非自然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低温金属的味道。他正躺在一张坚硬的、同样是金属材质的平板床上,手脚被某种柔韧但绝无可能挣脱的透明束带固定着。
这是一个狭小的、纯白色的房间,除了他身下的床,空无一物。墙壁光滑得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是一个整体铸造的金属方块。
他被捕获了。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恐慌,反而让林默混乱的精神世界沉淀下来。极端的环境总能激发他极致的冷静。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体的状况。虚弱,但核心的意识……似乎还完整。那场意识层面的惨烈对抗,虽然让他濒临崩溃,但最后关头,苏婉那意外的“共鸣”和他自己基于直觉的反击,似乎确实干扰了“缝合”进程。
苏婉……
他回忆起坠入地下暗河前看到的最后景象。那个瘦长的灰色身影在洞口“注视”着河流。它们没有立刻追下去。是判断她生存几率渺茫?还是地下暗河超出了它们的即时行动范围?或者……她的“异常”让它们改变了优先级?
思路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声音并非来自房间内任何可见的扬声器,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标准,毫无情感波动,与之前那个“技术员”的意念波同源,但更沉稳,更具权威性。
【个体Δ-07,你已进入管控区。停止一切无谓抵抗行为。你的生理指标正在监控中。配合后续评估,是你目前唯一理性的选择。】
林默没有回应。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开始调动残存的精神力,不是试图冲击束缚,而是向内收敛,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仔细检查自身意识空间的损伤情况,同时极度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环境中任何细微的能量流动和信息痕迹。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感应器和牢笼。
另一边,苏婉在冰冷的河水中浮沉。
刺骨的寒冷让她几次濒临昏迷,又几次被呛水的痛苦激醒。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她,在黑暗中盲目冲撞。不知过了多久,水流似乎平缓了一些,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她拼尽最后力气,朝着光亮的方向挣扎。终于,她的头冲出了水面!贪婪地吸入一口混合着泥土和腐殖质气息的潮湿空气,她发现自己被冲进了一个地下溶洞。洞顶有裂缝,天光(或许是月光)从那里渗入,照亮了洞内的一部分。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相对平静的回水区。
她艰难地爬上岸边粗糙的岩石,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吐出呛入的河水。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手脚被岩石划破多处,火辣辣地疼。但她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更大的恐惧便攫住了她。林默不见了,那些可怕的“清道夫”可能还在某处。她孤身一人,在这完全陌生的、危机四伏的地下环境中。
她蜷缩在一块巨岩后面,抱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然而,就在这极度的恐惧中,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发现,自己的感官似乎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水滴从钟乳石上坠落的频率,能“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气流变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脚下岩石深处某种缓慢的、沉重的能量流动——像是这片大地的心跳。
更让她不安的是,当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时,之前在那片意识深海中“听”到的、那些混乱而充满痛苦的遥远低语,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们变成了更加背景音的、持续存在的“沙沙”声,如同接收不良的电台杂音,始终萦绕在她的意识边缘。
林默说过,她的“频率”易调谐。
这意味着,她与那些……东西……之间的隔阂,变薄了。
这不是礼物,而是诅咒。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人形天线,被迫接收着这个世界的疯狂波段。
她必须离开这里。找到路,去地面。可是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
她想起林默之前偶尔提及的、一些可能存在于荒野中的、废弃的“安全屋”或“补给点”。那些地方,或许是唯一可能的生机。
苏婉强迫自己站起来,打量着这个溶洞。有光线透入,意味着有通往地面的路。她必须找到它。
她的逃亡,从这一刻起,将不再仅仅是躲避组织的追捕,更是与她自身逐渐觉醒的、不受控制的“感知”能力赛跑。而她并不知道,在她挣扎求生的同时,关于她这个“高价值异常变量(雏形)”的最新数据,已经通过组织的加密网络,传递到了某个更深、更黑暗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