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免赋税三年的好消息,像一阵春风,吹散了沈家二房头顶的阴霾。虽然老宅翻修的钱还是要出五百文,但相比之前的二两银子,压力骤减。更重要的是,这块地的前景豁然开朗,让全家人对未来的规划有了更足的底气。
晚饭后,一家人挤在自家小屋的油灯下,气氛不再是之前的凝重压抑,而是充满了热烈的期盼。沈厚德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得温热的地契,在炕桌上铺开。虽然纸张粗糙,上面的字迹和红手印却显得格外神圣。
“他娘,阿辞,安安,你们看,”沈厚德黝黑的手指在地契上划过,声音带着激动,“村东头,河沿坡地,一分五厘!这以后,就是咱们的根了!”
周氏凑近了看,眼眶又红了,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他爹,这地……真真儿是咱们的了!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儿呢!”
沈安也扒着炕沿,踮起脚尖,小手指着地契上模糊的字迹,奶声奶气地问:“爹,这上面画的是咱们的大房子吗?”
沈厚德难得开怀大笑,一把将小儿子抱上炕:“对!画的就是咱们的大房子!安安想要个啥样的?”
“我要大大的!有亮亮的窗户!还要……还要有个院子,可以跑!可以种花花!”沈安挥舞着小手,兴奋地比划。
沈清辞看着家人兴奋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她拿出自己早就偷偷画好的、更加详细的草图铺在旁边。虽然画工稚嫩,但能看出大概布局:一座坐北朝南的瓦房,中间是堂屋,东西两间卧房,最重要的是,卧房里都画着盘绕的线条,标注着“火炕”。房后规划了宽敞的灶屋和未来的加工作坊,房前留出了一小片空地作为院子。
“爹,娘,你们看,”沈清辞指着草图讲解,“房子不用太大,但格局要亮堂。关键是这火炕,”她的手指点在那盘绕的线条上,“盘炕的师傅得找手艺好的,烟道得通畅,到时候冬天烧饭的余热就能把炕烘得暖暖的。后院这里,咱们盖高一点,通风好,做灶屋和以后扩大生产的地方。”
周氏听得入了神,想象着冬天睡在热炕上的滋味,嘴角忍不住上扬:“好好好!盘火炕!娘就盼着这个呢!再也不用冻得脚丫子跟冰坨子似的了!”
沈厚德则更关心实际的问题:“阿辞,这地基得打牢靠了。坡地虽然排水好,但地基得挖深点,石头得多垫些,不然怕不结实。还有材料,砖瓦木料,都得提前打听好价钱。”
“爹说得对!”沈清辞点头,“咱们得先请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去看看地,帮着定准房子的朝向和地基的深度。材料嘛,咱们不急,慢慢打听,货比三家,等钱攒得差不多了再买。”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着未来的新家,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小小的油灯下,简陋的土炕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温暖坚固的新房。
然而,兴奋过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沈清辞冷静下来,说道:“爹,娘,盖房是大事,千头万绪。咱们得一步一步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第一,找个靠谱的工匠头儿,帮咱们规划、掌总;第二,赶紧把地平整出来,至少先把宅基地的范围清出来,打下地基。”
沈厚德一拍大腿:“对!找工匠是大事!我明天就去打听!村西头的王老五,给人盖了半辈子房,手艺好,人也实在,就是不知道请不请得动。”
周氏有些担心:“请好师傅,工钱怕是不便宜吧?”
沈清辞安慰道:“娘,好师傅贵有贵的道理,房子是一辈子的事,基础打不好,后患无穷。这钱不能省。咱们可以先请王师傅去看看地,出个大概的章程和预算,咱们心里也有数。”
“阿辞说得在理!”沈厚德下了决心,“明天我就去找王老五说道说道!”
第二天,沈厚德一大早就出了门,晌午才回来,脸上带着喜色:“他娘,阿辞!王老五答应了!说明后天有空,就去帮咱们看地!工钱嘛,他说看着给,都是乡里乡亲的,不会多要!还答应帮咱们找相熟的泥瓦匠、木匠!”
这真是个好消息!全家人都振奋不已。
又过了两天,沈厚德领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皮肤黝黑的老者来到了村东头的坡地。这就是王老五师傅。沈清辞和周氏也跟了去。
王老五背着双手,在地块上踱步,这里踩踩,那里看看,又抓了把土在手里捻了捻,不时抬头看看日头方向。
“嗯,这地不错,”王老五终于开口,声音洪亮,“向阳,坡地不积水,土质也还行。房子坐北朝南,正好避开风口,冬暖夏凉。”他指着靠近河岸的一处相对平坦的位置,“地基打在这里最好,后面有点靠山的意思,前面视野开阔。”
沈厚德和周氏连连点头,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听着。
王老五又大致估算了地基的深度、需要多少石材和土方,最后搓着手说:“厚德啊,你们要是急着动工,先把这地基范围清出来,挖好基槽,是第一桩事。材料嘛,砖瓦、木料、石灰,我认识几个老主顾,价钱公道,可以帮你们牵个线。”
沈清辞赶紧上前,恭敬地问:“王爷爷,那依您看,光是清地基、打基础,大概需要多少人工和花费?”
王老五眯着眼算了算:“清场、挖地基,主要是力气活,找几个壮劳力,管顿饭,给点工钱,连材料,我估摸着……先准备个三两银子应该能打住。”
三两银子!这还只是打地基!沈厚德和周氏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的兴奋冷却了大半。他们现在的积蓄,离这个数还差得远。
王老五看出他们的为难,笑道:“不急不急,盖房是百年大计,攒够一步走一步。先把地圈出来,心里也踏实。等钱凑得差不多了,再动工不迟。”
送走王老五,站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迎着河面吹来的微风,沈家三人心情复杂。既有拥有土地的踏实和喜悦,又有面对巨额花费的压力和紧迫感。
“他爹,三两银子……还得加紧攒啊!”周氏叹了口气。
“嗯!”沈厚德重重地点点头,看着脚下的土地,眼神却更加坚定,“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地是咱们的,就不怕!”
沈清辞看着父母,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爹,娘,王爷爷说得对,咱们一步一个脚印来!眼下,咱们先自己动手,把这块地上的杂草、小树棵子清理干净!这也算咱们为新家出的第一份力!”
“对!自己动手!”沈厚德卷起袖子,“明天就开始干!”
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虽然长成参天大树还需要漫长的时光和辛勤的浇灌,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然而,沈清辞望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动土盖房这么大的动静,真的能瞒过精明的奶奶吗?当第一锹土挖下去的时候,这个家,又将迎来怎样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