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那场药膳宴席,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终于在宾主尽欢的暖融气氛中悄然落幕。当最后一道温润的“百合杏仁酪”被丫鬟们撤下,席间那位主要贵客——一位气质雍容、发髻银白的老夫人,握着林夫人的手,含笑低语了许久,目光还赞许地朝侍立一旁的沈清辞方向微微颔首,林夫人脸上那抹终于彻底舒展开的、带着光晕的笑意,让沈清辞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重重地、安稳地落回了实处。
成了。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宴席散后,沈清辞回到小院厨房,指挥着仆妇们收拾残局,清点剩余食材。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几个原本对她有些轻视的厨娘,此刻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佩服。
“沈姑娘,您可真神了!那道‘荷叶茯苓蒸鸡’,老夫人连夸了三回鲜嫩入味!”
“是啊是啊,那‘山楂陈皮鸭’,一点不腻,我偷尝了口汤,酸香开胃,我都想再来一碗!”
“姑娘,您那手调配药膳的功夫,咋学的呀?教教我们呗?”
沈清辞被她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擦着灶台,一边谦和地笑道:“各位妈妈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法子,凑巧合了贵客的口味罢了。药膳重在食材相合,火候得当,没什么稀奇的。”
正说着,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杏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缎荷包:“沈姑娘,夫人让我来谢谢您。今日宴席,贵客极为满意,这是夫人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荷包入手颇沉,远不止当初说定的酬劳。
沈清辞连忙推辞:“春杏姐姐,这如何使得?清辞已收过定银,这……”
春杏将荷包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笑道:“姑娘就收下吧!夫人高兴着呢!还说,若姑娘得空,明日离府前,想请姑娘去花厅一叙,有些话想当面说说。”
当面叙话?沈清辞心中一动,点头应下:“清辞遵命,明日定当拜谢夫人。”
这一夜,沈清辞睡得格外香甜。连日来的紧张和劳累,都被成功的喜悦冲淡。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仔细梳洗打扮,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由春杏引着,前往林夫人日常起居的花厅。
花厅内,林夫人已端坐在主位,今日她穿着一身湖蓝色家常锦袍,未施粉黛,气色却比昨日更显红润柔和。见到沈清辞,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招手让她近前坐下。
“沈姑娘,昨日辛苦你了。”林夫人语气温和,亲自执壶为她斟了杯热茶,“不瞒你说,昨日宴请的贵客,是我一位极重要的长辈,脾胃素来虚弱,口味又挑剔,寻常厨子难合其意。昨日尝了你的药膳,竟比平日多进了半碗饭,精神也好了许多,我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沈清辞忙起身道:“夫人言重了,能合贵客口味,是清辞的荣幸。”
“坐,坐,不必多礼。”林夫人示意她坐下,打量着她的目光带着欣赏,“姑娘年纪轻轻,有此手艺和心性,实在难得。我听闻,你在清河镇自家经营一间卤味铺子?”
“回夫人,是的,小本经营,糊口而已。”沈清辞谨慎应答。
林夫人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姑娘可有想过,将你这药膳的手艺,做得更大些?比如,与我百味楼合作?”
合作?沈清辞心中猛地一跳,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高度!百味楼是州府餐饮界的翘楚!
她强压住激动,谨慎问道:“不知夫人……意指何种合作?”
林夫人微微一笑:“两种方式,姑娘可斟酌。其一,姑娘可定期为我百味楼提供一些独门的药膳配方,或调制特定的药膳料包,由我楼中厨子烹制,利润分成。其二,若姑娘有意,也可来州府,在我楼中专设一药膳档口,一应开销由楼里承担,姑娘技术入股,收益共享。”
这两个提议,无论哪个,对沈清辞和沈家铺子来说,都是天大的机遇!这意味着她的药膳不再是小镇上的“新奇玩意儿”,而是能登大雅之堂,产生实实在在巨大收益的技艺!
沈清辞心跳加速,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认真思考后问道:“夫人厚爱,清辞感激不尽。只是……这合作事关重大,清辞需回家与父母商议,且……清辞技艺尚浅,恐有负夫人期望。”
林夫人见她并未被利益冲昏头脑,反而沉稳有度,眼中赞赏更浓:“无妨,姑娘可慢慢考虑。合作之事,贵在诚信长久,不急于一时。这是我的名帖,姑娘若有意,随时可凭此帖来百味楼寻我。”说着,递过一张精致的烫金名帖。
沈清辞双手接过,郑重收好:“多谢夫人赏识,清辞定当仔细思量。”
又闲话几句家常,林夫人便让春杏送沈清辞出府,并安排了马车送她回清河镇。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沈清辞摸着怀中那份沉甸甸的酬金和那张更显分量的名帖,心潮澎湃。这次林府之行,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赢得了赏识,更意外地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与父母分享这份喜悦,商议未来的道路。
马车抵达清河镇时,已是下午。沈清辞一下车,就看到周氏和沈厚德早已等在铺子门口翘首以盼,小沈安更是直接扑了过来。
“阿辞!回来啦!怎么样?顺利不?”周氏拉着女儿的手,急切地上下打量。
“顺利!娘,爹,特别顺利!”沈清辞笑着,眼眶有些发热,将林府的经过和百味楼合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周氏和沈厚德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是狂喜!
“百味楼?!合作?!他爹!你听见没?咱家阿辞被百味楼看上啦!”周氏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沈厚德搓着手,憨厚的脸上满是红光:“哎呀!我就说咱闺女行!真有出息!”
小沈安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傻乐,抱着姐姐的腿不撒手。
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回到屋里,沈清辞将酬金交给母亲,周氏摸着那实实在在的银两,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沈清辞又将林夫人的名帖拿出来,一家人传看着,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爹,你说……这合作,咱接不接?”周氏又兴奋又忐忑地问。
沈厚德挠挠头:“这……这是大事!得好好琢磨!去州府?那铺子咋办?”
沈清辞点点头:“爹说得对,这事不急。咱们先稳扎稳打,把铺子经营好。合作的事,等我再精进精进手艺,想想清楚再说。林夫人也说了,不急于一时。”
正说着,铺子外传来王老五师傅的大嗓门:“厚德兄弟!周家妹子!听说阿辞丫头从州府凯旋啦?还带了天大的好消息回来?”
原来,沈清辞被百味楼请去办宴的消息,不知怎的已经在镇上传开了!街坊邻居们纷纷前来道贺,铺子里一时间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看着父母脸上从未有过的自豪光彩,听着邻里真诚的祝福,沈清辞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她知道,她的路,正在脚下一步步坚实起来。
然而,在这片喜庆的氛围中,沈清辞心底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她成功得太顺利了,林夫人的赏识和合作提议,固然令人欣喜,但这背后,是否仅仅是因为她的手艺?与陆景珩的关联,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傍晚,喧嚣散去,沈清辞在整理带回的行李时,在包袱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物件。她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温润剔透的白色玉扣,玉质极佳,雕着一株简练的兰草图案。玉扣下还压着一张折叠的素笺,上面只有一行清隽的小字:“宴席甚佳,聊表贺意。吴。”
是吴伯!他什么时候把这玉扣放进她行李里的?这贺礼……又代表着什么?沈清辞捏着那枚带着体温的玉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