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诡异的埙声之后再无动静,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心里,漾开层层不安。次日便是“七星尽没”之夜,五味轩后院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陆景珩最后一次清点人手、装备,反复确认行动细节。沈清辞则一遍遍检查她那些瓶瓶罐罐,将药粉分装成小包,塞进特制的腰带暗格里。
“姑娘,您这哪是去采露水,分明是去打仗呀……”清风看着沈清辞利落的劲装和鼓鼓囊囊的腰带,小声嘀咕。
白芷悄悄掐了她一下,递上一包刚烙好的、夹了肉脯的胡饼:“姑娘,姑爷,路上垫垫肚子,千万小心。”
沈清辞接过饼,心里暖了一下,强笑道:“放心,就是进山踏勘地形,顺便采点稀罕药材,很快就回。”
天色渐暗,众人分批悄然出城,借着暮色掩护,向西山潜行。山路崎岖,夜枭啼鸣,远处深山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阴森。沈清辞紧跟在陆景珩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陆景珩不时回头看她,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或伸手拉她一把。
约莫子时前后,终于抵达潜龙涧外围。阿福带人前来接应,低声道:“少爷,姑娘,探查清楚了,涧内确有动静!古祭台附近有火光,隐约有人声,防守比预想的还严,明哨暗卡不少,硬闯很难。”
“按计划行事。”陆景珩沉声道,“我带一队人上东侧崖顶,控制制高点。清辞,你和阿福带另一队,潜伏在西侧下风口,见机行事。以响箭为号!”
两人分头行动。沈清辞跟着阿福,借助灌木和岩石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西侧一片乱石滩后,这里距离祭台约百余步,恰好是上风口,且有一条小溪流过,便于扩散药粉。涧内水汽氤氲,果然遮蔽了星光,四周昏暗,只有祭台方向闪烁着几点幽绿色的火把光晕,映得深涧如同鬼域。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沈清辞趴在冰冷的石头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紧紧攥着装有“惑心香”的药囊,眼睛死死盯着对岸崖顶,期盼着陆景珩的信号。
突然,对岸高处亮起一点极微弱的反光,晃了三下——陆景珩就位了!
几乎同时,祭台方向传来一阵节奏诡异的铜铃摇动声和吟唱声!仪式开始了!
借着微弱的光,沈清辞看到那个西域祭师站在祭台中央,面前摆着的正是那个暗红色的邪门陶瓮。几名黑袍人围成一圈,中间似乎绑着一个人影!
“他们找到‘纯阴’祭品了!”阿福低呼。
沈清辞心一紧。就在这时,怀中的黑石符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烫起来,金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直指祭台方向!不,更准确地说,是指向那个陶瓮!而更让她惊骇的是,她一直贴身藏着的那半块玉佩,也突然变得滚烫,内部那丝絮状的阴影疯狂蠕动,与石符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怎么回事?”她差点叫出声,死死按住胸口。这两样东西,竟在此时此地,对那邪瓮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反应?
祭台上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祭师手舞足蹈,将一些粉末投入陶瓮,瓮口开始冒出浓稠的黑红色烟雾,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异香随风飘来。被绑着的祭品发出呜咽的挣扎声。
“不能再等了!”沈清辞对阿福道,“准备药粉!”
就在她掏出药囊,准备借助溪流和风力向下挥洒时,异变陡生!
祭台上,那祭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犀利的目光竟直射沈清辞他们藏身的方向!他厉声高喝:“有生人气息!扰我圣典!抓住他们!”
几名黑袍人立刻如鬼魅般扑来!
“被发现了!撤!”阿福大惊,拉起沈清辞就想跑。
“不行!不能让他们完成仪式!”沈清辞一咬牙,将手中药囊奋力向祭台方向扔去,同时大喊:“陆景珩!”
药囊在空中散开,粉末弥漫。但距离太远,风力不足,大部分药粉都被吹散,只有少量飘向祭台,效果甚微。扑来的黑袍人已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咻——啪!”一支响箭尖啸着射入夜空炸开!对岸崖顶箭如雨下,精准地射向扑来的黑袍人和祭台周围的守卫!是陆景珩动手了!
“保护祭坛!”祭师怒吼,黑袍人阵脚大乱。
趁这混乱,沈清辞又被阿福拉着跑出几步,但她怀中的石符和玉佩灼热得如同烙铁!她猛地停步,回头望去——只见祭台上,那陶瓮在箭雨和干扰下剧烈震动,瓮口的黑红雾气翻滚,竟凝聚成一张模糊的、痛苦嘶吼的人脸虚影!而玉佩的共鸣强烈到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那瓮里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挣脱阿福,竟反向朝祭台冲去!
“姑娘!危险!”阿福惊骇欲绝。
沈清辞不管不顾,一边跑,一边将身上所有药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前撒去!迷药、痒痒粉、甚至特制的辣椒面,漫天飞舞!黑袍人被这劈头盖脸的“生化攻击”弄得手忙脚乱,咳嗽连连,视线模糊。
陆景珩在崖顶上看到沈清辞竟冲向祭台,目眦欲裂,立刻带人从崖壁借助绳索飞速下滑接应!
祭台上的祭师见沈清辞冲来,先是一愣,随即看清她的面容,以及她怀中透出的、与陶瓮共鸣的强烈光芒,眼中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贪婪:“是你!竟然是您!圣血感应!天助我也!抓住她!要活的!”他竟放弃仪式,亲自扑向沈清辞!
沈清辞被这变故弄懵了。圣血?什么圣血?眼看祭师枯瘦的手爪抓来,她下意识地将怀中滚烫的玉佩掏出,挡在身前!
“嗡——!”
玉佩接触到祭师的手,爆发出刺目白光!祭师惨叫一声,如遭雷击,整条手臂瞬间变得焦黑,冒起青烟!他惊恐地看着那玉佩,如同见到克星:“圣物护体?!你……你到底是……”
就在这时,陆景珩已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剑光一闪,逼退祭师,将沈清辞牢牢护在身后。
“撤!快撤!”祭师又惊又怒,抱着受伤的手臂,嘶声下令。残余黑袍人抬起剧烈震动的陶瓮,迅速向涧底更深处的黑暗遁去。
“追!”陆景珩欲追,沈清辞却一把拉住他,脸色苍白地指着祭台方向。只见祭台中央,因仪式中断和玉佩冲击,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缕缕精纯的阴寒之气渗出,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味。
“别追了……那下面……有很可怕的东西……”她声音发颤,刚才那一瞬间,她通过玉佩,似乎感应到地底深处封印着某种极其邪恶、强大的存在。而那祭师看她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陆景珩当机立断:“清理现场,带上伤员,立刻撤退!”
回程的路上,气氛沉默。虽然破坏了仪式,救下了祭品(一名被掳的采药女),但对方首领逃脱,尤其是祭师最后那番话和眼神,让沈清辞心神不宁。
“他说的‘圣血’……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问陆景珩。
陆景珩眉头紧锁,握紧她的手:“恐怕……你的身世,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那玉佩和石符的共鸣,绝非偶然。此事,需从长计议。”
将采药女送回家,众人回到五味轩时,天已蒙蒙亮。刚进院门,陈编修竟等在那里,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递给陆景珩一页残破的古老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女子画像,眉眼间……竟与沈清辞有五六分相似!画像旁写着几个扭曲的西域文字。
陈编修声音干涩:“这是刚从西域秘档中破译出的……‘圣女’降世预言图。上面说,身怀‘圣血’,持‘星钥’碎片者,乃开启‘永恒之门’之关键……清辞丫头,你……你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钥匙’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