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的喧嚣持续了整整一夜。不断有伤痕累累、惊魂未定的弟子从波动不稳的秘境入口被救出,带来更多令人心悸的消息和确认同门陨落的噩耗。压抑的哭泣声、执事弟子匆忙的脚步声、长老们凝重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灾难后的混乱图景。
萧无涯在自己的临时营帐内静坐调息。外界的纷扰似乎被他隔绝开来,他需要时间消化此次秘境的遭遇,并巩固此行所得。那株凝露草被他小心放置在身旁,散发着宁静柔和的气息,有助于稳定心神。而更重要的,是脑海中不断回放的《破邪剑谱·进阶篇》的那些符文与运功路线。
虽然只是拓片,无法立刻修炼,但其蕴含的“破魔”、“镇魂”的剑理,却与他已有的《破邪剑谱·基础篇》以及清虚道长传授的诸多知识相互印证,让他对“正阳破邪”之道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尤其是那招“镇魂刺”,需引动正阳灵力凝聚于一点,爆发开来以破除邪障,其理念与他之前福至心灵、以暖阳果力点破魔气的做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为精妙、系统、威力也必然更大。
“这剑谱,仿佛就是为应对‘血焰盟’这等魔道势力而生…”他心中暗忖,“紫阳子前辈当年创制此谱,究竟预见到了什么?”
至于赵乾的诬陷,他并未过多放在心上。清者自清,当时情形混乱,有多人作证,玉衡真人和刑堂长老显然也心中有数。只是赵乾及其背后家族的纠缠,注定会成为修行路上甩不掉的麻烦,必须时刻警惕。
清晨时分,营地内的混乱稍稍平息,大部分幸存弟子已被安置,秘境入口也在数位长老的联手下逐渐稳定下来,但已禁止任何人再进入,后续救援和清理工作将由修为更高的执事和内门弟子进行。
一名执事弟子来到萧无涯帐外,恭敬道:“萧师弟,玉衡真人请你过去一趟。”
萧无涯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平静地应道:“有劳师兄带路。”
跟随执事弟子来到营地中央一处较大的帐篷外,恰好遇到林风也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两人对视一眼,林风朝他微微点头,眼神示意一切正常。
进入帐内,只见玉衡真人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后,面色沉静,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案几上摊开着几张秘境地图,上面标注了许多新的记号。
“弟子萧无涯\/林风,拜见真人。”两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玉衡真人抬手虚扶,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萧无涯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他气息愈发沉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叫你们来,是想更详细了解你们昨日在秘境中的经历。”玉衡真人开门见山,语气严肃,“此次秘境突变非同小可,伤亡惨重,宗门必须查明根源。你们是最后几批出来的弟子,并且深入了秘境腹地,你们的见闻至关重要。”
“是,真人。”林风率先开口,他是明面上的领队,便由他从头开始,将他们进入秘境后如何遭遇赵乾刻意引导的煞木傀、萧无涯如何识破并反击、如何采集凝露草、以及后来大地剧变、魔雾爆发、逃亡、发现古老洞府、遭遇同门魔化、萧无涯以奇果救人、最终找到出路等一系列经历,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他言语清晰,客观公正,既未夸大自己的作用,也毫不吝啬对萧无涯在关键时刻判断力和决断力的称赞,尤其是发现生路和救治同门这两处。
玉衡真人听得非常仔细,期间没有打断一次,只是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案几,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待林风讲完,玉衡真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目光转向萧无涯:“无涯,你如何能确定那突然爆发的黑雾,与‘血焰盟’有关?”他这个问题极为关键,直接指向了灾难的源头。
萧无涯早有准备,沉稳答道:“回真人,弟子并非百分之百确定。但有几点可疑之处:其一,那魔气爆发得突然且猛烈,绝非自然现象,更像是有预谋地引动了秘境中某种隐藏的邪恶力量;其二,其性质阴秽暴戾,能侵蚀灵力、污浊心神,与札记中记载以及弟子之前遭遇过的、与血焰盟相关的魔功效果颇有相似之处;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在魔气爆发前,弟子曾隐约感知到一种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窥探感,并且,赵乾师兄的行为也颇为异常,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地将我们引向那片区域。结合他与血焰盟可能存在关联的传闻,弟子不得不做此猜想。”他没有直接拿出证据,而是将自己的观察和推理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
玉衡真人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哦?赵乾有何异常?”
林风立刻补充道:“真人,此事我可以作证!进入秘境后,赵乾就屡次言语挑衅,并故意将我们引向危险区域。遭遇煞木傀时,他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受伤的李师弟推出去挡灾!其心性之卑劣,绝非偶然!魔气爆发后,他更是惊慌失措,全无战意,与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玉衡真人缓缓靠回椅背,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加快了几分。他沉吟道:“赵家…近年来确实有些不安分,与一些来历不明的修士交往甚密。若他们真的胆大包天到与血焰盟勾结,借秘境试炼之机制造事端…”他的声音渐冷,透出一股寒意,“那其所图必然不小。”
帐篷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若真如此,那就不再是简单的秘境意外或弟子争斗,而是涉及宗门内部势力与外部魔道勾结的重大阴谋!
“你们提及的那处古老洞府和暖阳果,也非常重要。”玉衡真人转换了话题,但显然仍在思考同一件事,“那洞府的封印符文年代极其久远,其力量属性至阳至正,与那魔气截然相反。暖阳果更是至阳灵物,恰好能克制魔气…这绝非巧合。或许,那处洞府乃至整个秘境的部分区域,本身就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为了镇压某种邪恶而设。血焰盟此次行动,目标或许就是彻底破坏那残留的封印,释放被镇压之物,或者…夺取某种与那封印相关的物品?”
他的分析让萧无涯和林风心中都是一凛,这个推测远比他们想的更加惊人。
“此事干系重大,你们的发现提供了极其关键的线索。”玉衡真人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们,“但今日你我之间的谈话,绝不可外传半分,尤其是关于赵乾的猜测和古老封印的推断,以免打草惊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宗门自会暗中调查,明白吗?”
“弟子明白!”萧无涯和林风齐声应道,他们都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嗯。”玉衡真人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们此次临危不乱,互助协作,更是发现了重要线索,做得很好。尤其是无涯,你心思缜密,应变果断,且身负…特殊机缘,方能屡次化解危机。你得到那《破邪剑谱》进阶篇的拓片,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此谱对你未来应对魔道威胁,当有大用。”
他话中似乎若有所指,但并未深言,转而道:“关于赵乾诬陷你一事,刘长老那边我已打过招呼,此事就此作罢,宗门记录上只会记载他意外受伤。并非宗门偏袒,而是眼下不宜与赵家正面冲突,需暗中收集证据。你们心中清楚即可,暂时隐忍,切勿再与之发生正面冲突,一切等内门预选之后再说。”
“弟子遵命。”萧无涯平静回应。他本就不愿在无谓的争斗上浪费精力,提升实力才是根本。
“好了,你们先回去好好休养吧。”玉衡真人挥了挥手,“秘境后续之事,不必再操心。凝露草好生保管,对你有大用。至于那暖阳果残渣…谨慎使用,那是救命之物。”
“谢真人指点。”两人再次行礼,退出了帐篷。
离开玉衡真人的帐篷,阳光有些刺眼。林风长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对萧无涯道:“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背后可能牵扯到赵家和血焰盟的阴谋…无涯,咱们这次可是捅了个马蜂窝啊。”
萧无涯目光看向远处依旧忙碌的营地,轻声道:“是麻烦,也是机缘。至少让我们看清了潜在的敌人。真人说得对,提升实力才是当前第一要务。”
林风重重点头:“没错!等进了内门,看赵乾还敢耍什么花样!对了,你的煞影剑重铸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已有眉目,多谢。”萧无涯微微颔首。两人又交谈了几句,便各自返回营帐。
回到帐中,萧无涯重新盘膝坐下,却并未立刻开始修炼。玉衡真人的话在他心中回荡。
“暗中调查…暂时隐忍…”
他明白这是老成持重之举。赵家盘根错节,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宗门确实不宜轻动。而他自己,更是需要时间成长。
他将那盛放暖阳果残渣的玉瓶取出,小心地倒出少许在掌心。金色的残渣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正阳气息,只是比刚取得时微弱了一丝。他又看了看那株凝露草。
“《破邪剑谱》…暖阳果…凝露草…”他喃喃自语,脑海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或许,重铸煞影剑时,可以尝试将暖阳果的一丝正阳灵力和凝露草的纯净生机之力,以《破邪剑谱》中记载的某种符文法门,一同炼入剑中?不求其威力瞬间大增,但求能增加其对魔气的克制之效,并能以正阳生机之力稍稍中和剑中煞气,使其更易操控,减少反噬风险。
这个想法颇为大胆,一旦成功,煞影剑或将成为一柄兼具“破魔”与“控煞”特性的独特灵剑!
只是其中涉及的力量平衡、符文铭刻都极为精妙,需慎之又慎。
他深吸一口气,将想法暂压心底,当前首要还是恢复状态,巩固修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与林风离开后不久,一道模糊的传讯符光,悄无声息地飞出了营地,消失在远方天际。
遥远的青州赵家深宅之中,一份关于此次秘境突变详细经过、特别是关于萧无涯在其中的异常表现、以及那株意外出现的暖阳果的报告,已然摆上了一位面色阴鸷的老者的案头。
老者看着报告中“疑似身负正阳破魔传承”、“潜力巨大”、“需尽早铲除”等字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萧无涯…又一个碍事的绊脚石么?看来,内门预选,不会那么平静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短暂的平静之下,更大的暗流正在涌动。而此刻的萧无涯,正将全部心神沉浸在修炼与对未来的规划之中,浑然不知自己已被更深的阴影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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