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轲叫醒醉酒二人组后便离开了梓匠居,天气晴朗,鸟语花香,惊轲看路边长着好多魏紫和枯茱萸,本想询问二人,扭头却瞧见俩人。
出梓匠居往东南,官道被八月的溽暑蒸得发白。三人策马穿过几道立着禁军哨旗的隘口,迎面撞见麦香集的喧嚣漩涡。
泥地上横斜着满载麦捆的独轮辇车,车辕压得咯吱作响;头戴皂巾的庄户赤膊立在井字粮囤旁,黝黑脊背上汗珠滚滚,正用木斗清点新收的麦粒。风过时掀起漫天金尘,混杂着炊饼铺的芝麻焦香、铁匠棚淬火的硫磺味,还有药铺檐下那一串串一丈红的辛烈气息。
远处平野原的千顷麦浪却静得骇人。成熟麦穗低垂如祭坛的黄金流苏,田间偶见倒插在土埂上的残破步人甲,甲叶缝隙里已生出细弱草芽。
几个提镰老农蹲在田埂嚼薄荷叶,见马匹经过时眼皮都未抬,去年此地铁蹄踏碎过麦杆,今岁镰刀割出的腥甜里,仍渗着淡薄的血锈味。
行至常平仓,森白高墙陡然割裂原野。仓门木闸悬着朝廷封签,闸下却有麦粒汇成的涓涓细流,正从蛀蚀的仓板缝隙缓缓泻入沟渠。
穿赭红袢袄的仓吏斜倚门洞数铜钱,脚边趴着条皮毛油亮的黄狗,喉咙里滚动着护食的低咆。
惊轲勒马时,忽闻墙内传来军辇包铁木轮碾过晒场的轰隆声,混着几句模糊的咒骂:“……押去……的细粮也敢掺麸皮!”
渐近秋瞑居地界,官道被疯长的芦苇噬成小径。水泽深处浮动着菱角船的欸乃声,采菱女鬓边赤棠果红得灼眼。
暮色初染时分,竹桥尽头的秋瞑居在雾霭中显形。屋宇竟是架在千年银杏树冠间的排阁,檐角铜铃随风轻摇,坠着的符牌刻着认不清的符文。
惊轲捶打着自己的腰,“一天了,终于是到了,这马给我骑的,屁股疼。”
青九尘感慨了句:“难得静谧好时光。”
孟临衍如临大敌,“我的好师姐,你可不兴说这话啊!”
惊轲有些疑惑:“咋的了?”
林深处忽飘来琵琶轮指,弦音裂帛似地劈开寂静:
“吴盐胜雪,正劈新橙——”
暮光给银杏树冠镀上暗金,马蹄正碾碎满地竹箨。林间最后几声蝉嘶被琵琶揉碎在风里——“新橙”二字余韵未散,九支凿头箭已撕破茜纱暮色!
“伏低!”
惊轲暴喝压过箭镞破空声,长虹剑自鞍侧惊电出鞘,三道冷弧扫落当先三箭。淬毒的棱形箭簇扎进腐叶,腾起细缕腥甜青烟。七八丈外,玄铁锁环甲在竹影里幽然反光。
“这鹰愁涧附近山匪横行,师姐言出法随的功夫见长啊。” 孟临衍啐骂着甩镫滚落,九曲蟠龙枪顺势绞飞两支贴地扫来的踏橛箭。带倒钩的箭尾擦过他靴筒,刮下半掌蛇皮。
“去你的,我还不能说话了?”青九尘笑骂道。
惊轲:“别乐呵了先,我怎么走到哪都得打架。”
九个锁甲匪徒如毒蛛分巢,三人执斩马厚背刀劈斩下路,四人挺钩镰枪专锁马蹄,居中疤面悍匪的链子飞挝却毒蛇般直取青九尘喉颈,这是搏命杀阵,专为陷骑破枪!
“嗡!”
八方风雷枪的乌铁枪攥在青九尘掌心剧震,枪缨炸开赤虹。不退反进!枪尖点飞飞挝的瞬间,拧腰旋身的巨力带起整杆大枪如风车怒转,暴雨般的枪弧抽飞三柄钩镰枪,硬生生在刀网中凿出血路。
惊轲纵马前跃长喝,长虹剑格开两把斩马刀的刹那,竹影里骤然暴起三朵枪花,孟临衍的九曲惊神枪竟贴着地面毒龙般窜出!
枪锋并非直刺咽喉,而是自下而上狠咬胫骨。铁叶子护胫在枪尖贯注的螺旋转力下如蛋壳迸裂,惨嚎声中两名匪徒脚踝爆出血浆跪倒。
“嗤啦!”令人牙酸的刮骨声骤响。却是青九尘旋身回枪时,疤面匪的飞挝钢爪竟勾住她枪缨下的红缨穗!趁这毫厘迟滞,两侧双刀如铡草劈落。
铿!铿!!!
火星自半空迸射。惊轲长虹剑横架双刀,剑脊传来的千钧之力震得他手臂发抖。却在匪徒狞笑发力时,剑锋忽然游蛇般滑脱,惊轲左手闪电般扣住剑身中段反手上撩!
“噗呲!”
半片染血的下颌骨随碎牙飞起。正待补刀的匪徒捂脸滚倒,惊轲剑柄倒转顺势后撞,肘骨碎响混合着锁甲叶片的哀鸣炸开。身后挥刀偷袭的匪徒胸甲凹进碗口大坑,倒飞着砸断三根嫩竹才止住去势。
“他娘的,有诈,姓王的害我们!” 疤面匪口涌血沫嘶吼,弃飞挝反手抽刀。
暗哑刀光竟不是劈人,而是斩向青九尘枪杆上被钩镰刀砍出的豁口!
“当心他断枪!”
孟临衍的九曲枪如毒蟒回巢穿刺,却在半途被两杆铁矛十字封架。疤面匪的刀已离枪杆豁口不足三指。
青丝掠影。
青九尘弃枪如弃履,松手撤枪的刹那足尖踢中枪尾!丈二铁枪化作贯日青蛟直插匪徒心窝,疤面匪挥刀回防已迟,枪尖撞在护心镜上火星乱溅!
要功亏一篑?
枪缨突然炸裂!迸散的赤穗里寒星闪灭——竟是青九尘发髻中那支磨尖的赤棠枝,此刻精准钉入匪徒右眼!趁他捂眼惨嚎,铁枪借冲势轰透锁甲!
琵琶声不知何时断了。竹林回荡着垂死的抽气声:疤面匪被钉在竹身,青九尘的红穗大枪贯穿他与背后另一名匪徒,两具尸体叠成串在夜色里摇晃。
剩余四人肝胆俱裂,竟弃了兵刃钻入竹海。
“麦客割穗都比这帮腌臜快!” 孟临衍用匪徒衣襟擦着枪尖血槽,靴尖踢开地上断掌,“什么玩意都是,一点都不快哉!”
青九尘扯回红缨枪,穗子已秃了大半:“还是些穿着锁子甲的货色,怪不得最近查私兵查得严,看来武成王庙那边出了岔子啊。”
长虹剑尖正挑起一枚遗落在断竹旁的箭簇。惊轲看着几具尸体问道:“这常平使就住这种地方?那山匪也不来劫他?凭什么!”
青九尘扑哧一笑,“少东家还是年轻,沈义伦在百姓口中是个实打实的好官,这附近最大的山寨就是贺刀寨,是当年旱灾的时候从承恩镇出来的人。”
说到承恩镇,惊轲想到了刚到开封时帮了自己不少忙的尘玉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