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阳谋,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撒了下来。
他给了天工院所有的便利,就是要把李源架在火上烤。
让他当着天下人的面,在一年之内,交出那个异想天开的铁甲战车。
要么,创造奇迹。
要么,变成笑话,死无全尸。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源会一头扎进铁甲战车的研究时。
他却把重心放在了另一件东西上—缩小版的“蒸汽之心”。
整个天工院变成了一头高速运转的巨兽。李源与公输石等人,不眠不休,将所有的资源都倾注到了这个核心项目上。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无数次的试验和改进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冲天而起的蒸汽。
大秦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移动式蒸汽机,终于在天工院的秘密实验场中,完成了它的第一次成功试车,李源仍然命名为“蒸汽之心”。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上将军蒙恬的急信,为这头刚刚诞生的钢铁巨兽,提供了第一个展示其神力的绝佳舞台。
信中,蒙恬语气焦虑。
关中一个叫龙首山的重要铁矿,因连日暴雨导致地下水泛滥,矿井巷道被淹,数千矿工被迫停工。
这矿,是北地军团过冬兵器甲胄铁料的主要来源之一。若就此废弃,将直接影响北地军备的供应。
蒙恬在信里,只陈述事实,未提要求。
但他知道,李源会懂。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能收买人心。
而这,也正是李源向他的盟友,展示“蒸汽之心”真正力量的,最好机会。
……
关中,龙首山铁官。
矿井外面,死气沉沉。
几千个矿工没事干,瘫在矿山各处,看着那个一直往外冒浑黄泥水的井口。
铁官王陵,一个快五十,皮肤黝黑的关中汉子,急的嘴上全是燎泡。
他蹲在井口,看着那快要没过井沿的水位,心里跟刀割一样。
“王大人!没用了!别看了!”
一个老矿头走过来,叹了口气:“咱们试了所有办法,几十辆水车, 上千个木桶,没日没夜的往外舀水,可那水。。。根本舀不完!下面就像连着龙王爷的家,水只会越来越多!”
“完了,这矿,彻底完了。。。”
王陵一拳砸在地上,眼里全是血丝。
他是这里的最高官员,他很清楚,一座大型铁矿的报废,对他意味着什么。
轻的罢官免职,重的,人头落地。
就在他死心的时候。
一阵轰隆隆的车轮声,从远处的官道上传来。
一支有几十个精壮护卫护送的大车队,正向着矿区,慢慢开过来。
王陵抬起头,满脸都是想不通。
这是……?
车队停稳。
一个穿左庶长官服的年轻人,从头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李源。
“阁下是?”王陵迎了上去。
“天工院,李源。”李源看着乱七八糟的矿区,直接说,“奉上将军蒙恬的命令,来处理这里的水患。”
天工院?李源?
王陵心里一震!
这个名字,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他马上,又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他打量着李源身后车队上,那被厚油布包着的,几个奇形怪状的大物件,心里全是搞不懂。
“李庶长,这里的水患,不是人力能搞定的。。。”王陵苦笑着说,“下官已经试了所有办法。。。”
“王大人的办法,我不用。”
李源打断他,指着车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有我的办法。”
在王陵和所有矿工,官员那不相信的眼光里,李源指挥着天工院的匠人,开始卸货。
油布被揭开。
一头全是钢铁造的,狰狞又庞大的钢铁怪兽,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一个巨大的锅炉,一个闪着寒光的气缸,一根粗大的连杆,一面厚重的飞轮。
正是蒸汽之心。
而在另一辆大车上,是个更奇怪的,由一个巨大的铁泵体跟几根粗大管道组成的机械。
李源叫它,蒸汽水泵。
“这是什么?”王陵看着这头钢铁怪兽,满脸搞不懂,“就凭这个铁疙瘩?”
李源没解释。
他只是指挥着匠人们,有条不紊的,在井口旁的一块空地上,开始安装。
天工院的匠人,动作熟练又精准。
固定底座,连接管道,校准传动轴……
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种王陵看不懂,但能感觉到的,严谨的秩序感。
一个时辰后,安装完。
李源一声令下。
“生火!”
熊熊的火,在锅炉下燃烧。
清水被倒进锅炉。
所有矿工跟官员都远远围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脸上全是讥讽跟不屑。
“就这?烧开水?”
“我看这位新庶长大人,是被封爵给冲昏头了!”
在所有人的议论声里。
那头钢铁怪兽,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丝丝白汽,冒了出来。
当压力到预定值时。
李源走上前,亲自打开了阀门!!!
“哐当!哐当!哐当!”
熟悉的,雄浑又有力的轰鸣声,再一次响了!!!
那巨大的飞轮,开始疯了一样的转!
“动……动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但,也就这样了。
这铁疙瘩动起来又怎么样?除了叫得响,还能干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华而不实的戏法时。
跟蒸汽机连着的那台水泵,开始发出一阵沉闷的,像巨兽吸气的声音!
那根伸进浑浊矿井深处的,粗大的铁吸水管,猛的一震!
下一秒!
一副让在场所有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出现了!
“轰——!”
水泵那巨大的出水口,一股浑黄的,夹着泥沙的狂暴水龙,猛的喷了出来!
那水流强的,猛的,远远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
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壮观的抛物线,形成了一道,小瀑布,狠狠的砸在远处的泄洪沟里,发出震耳朵的巨响,溅起漫天水花!
静。
全场,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嘲讽,所有的不屑,在这一刻,都没了。
所有人都傻了,呆呆看着那道,一直流着的,人造瀑布,脑子一片空白。
王陵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着那台吞云吐雾,发出哐当巨响的钢铁怪兽,又看了看那道好像永远不会完的水龙,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这……这是什么恐怖的力量?!?!
那不是水流!
那分明是从矿井里,被活生生抽出来的,矿山的血脉!
就三天。
没日没夜。
那台蒸汽水泵,就像传说中能吞江的远古巨兽,在不知道疲倦的轰鸣声里,把矿井里那足够让几千人绝望的积水,抽走了十之七八!
第三天的傍晚,当最后一批积水被排完,矿井的水位,终于降到安全线以下,露出可以重新开采的巷道时。
王陵,这位关中铁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走到那台还在从容不迫转着的吞水巨兽面前,又看向那个神情平静的年轻人。
扑通一声!
他双膝跪地,对着李源,五体投地!
“李庶长……您……您是天神下凡吗?!”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下官王陵,替龙首山几千矿工,叩谢庶长大人,活命的恩情!”
……
上将军府。
蒙恬正在沙盘前,推演着北境的军力部署,一脸凝重。
就在这时,一封盖着八百里加急火漆印的密报,从关中铁官,送到了他的桌上。
他疑惑的拆开。
信,是王陵亲手写的。
信上的字迹,潦草又激动,全是压不住的狂喜跟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