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辰醒得早。
窗外的光透过纱帘漫进来,落在灼华发顶,泛着层柔和的粉。
他没动,就那么把人圈在怀里,指尖捻着那缕垂在颈侧的长发,丝滑的发丝从指缝溜过去,又被他轻轻勾回来,玩得乐此不疲。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
灼华猛地睁开眼,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下一秒直接坐了起来,背脊绷得笔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又飞快扫了眼身侧的林逸辰,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不敢置信的茫然。
昨天夜里的触感猛地撞进脑子里。
和以往都不一样。
被咬得很紧,很疼。
他把林逸辰终身bJ了!
这个认知刚落进心里,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砸在被子上。
林逸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逗笑了,伸手攀上他的肩颈,指腹蹭了蹭他的耳尖,“小猪,你不给我清洗一下吗?我现在很胀。”
灼华被他一提醒,哭得更凶了,却还是抽抽噎噎地俯下身,把人打横抱起来。
林逸辰被放在洗手台前,看着灼华翻找清洁用品,一边找还一边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哭什么?”
灼华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尖也红透了,“这、这样会怀孕吗?”
“你都进生殖腔了,你说呢?”
灼华没正儿八经的养过自己的孩子。
他自己就是株没人管的野草,胡乱生长。
身份也不好,太复杂了。
真要有了孩子……
光是想想,心口就像被什么攥住了,又酸又慌,指尖都泛了凉。
他不敢想,真不敢。
林逸辰看他吓成这样,眼眶也红了。
“没进去多少,”林逸辰捏了捏他的脸,指尖蹭掉他睫毛上的泪珠,“腔外不会那么容易有孕的,别哭了。”
“真的?”
“真的。”
*
林逸辰与戚泽川的婚约解了,林家和戚家后续措施到位,这消息像退潮时悄无声息漫过沙滩的水,再提起时只剩几缕无关紧要的湿痕。
灼华和林逸辰的红本,不见天日。
他们是隐婚,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林父林母近来来得勤了。
客厅里的茶香漫过雕花茶几,话头总绕着年岁走。
“逸辰今年虚岁三十一了。”
“你看巷口老张家的孙子,都能背诗了。”
“家里也就你年轻了。”
“林家几代单传不能在你这断了。”
灼华放学回来,却发现行李已被搬到林家老宅。
起初是林父说“老宅清静,适合修身养性”,后来是林母拿出虎头鞋,摩挲着说“这尺寸,将来给小孙孙穿正好”。
每句话都裹着长辈的温厚,却让他越来越坐不住。
傍晚林逸辰回来时,灼华正对着窗台上的多肉发呆。
那些胖乎乎的叶片沾了点灰,像他一样。
“在看什么?”林逸辰解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袖口挽起。
灼华转过头,只问他:“哥,爹妈他们……你怎么想的?”
林逸辰闻言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反正你也不爱去学校,老宅清静,陪陪爹妈也好。”
空气静了静。
窗外的梧桐树又落了几片叶子。
灼华没再说话,起身往卧室走。
*
灼华几乎是贴着墙角溜出林家老宅的侧门。
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踩上去凉丝丝的,他攥着口袋里偷偷藏的门禁卡,指腹都沁出了汗,这是激动的。
刚走到巷口,就撞见了戚泽川。
对方靠在一辆黑色悬浮车旁,指尖夹着支烟,烟雾缭绕中,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他盯着灼华,嘴角勾着抹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恭喜啊,戚灼华。”
灼华不想搭理他,刚要走,胳膊就被人攥住了。
“恭喜你,”戚泽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终于上位了。”
这话扎得灼华莫名烦躁。
他抬眼,直视着戚泽川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不甘和冷意。
“我和林逸辰的匹配度是100%。我不上位,难道轮得到你?”
戚泽川的手松了。
他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里裹着自嘲,“你运气真好。”
灼华抬了抬下巴,“哦,那你运气真差。”
说完,他没再看戚泽川的表情,侧身撞开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天黑前必须赶回来,所以得趁现在玩个痛快。
谁知道下次能出来是什么时候呢,可不能浪费了。
*
灼华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心了,结果林逸辰还是有了!
从那天起,灼华就像揣了颗随时会炸的雷,焦躁得坐不住。
一边看育儿书,一边跟着月嫂学。
可孩子真落地那天,就被林父林母养在了身边。
林母说,“你呀,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哪能放心让你带?”
林父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别让孩子学了你那野性子,我们先带着,等你稳重些再说。”
也好。
省的他手忙脚乱的折腾了。
*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淡了些,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晚菊香。
灼华躺在病床上,视线落向床尾——林谦华就站在那里,白衬衫熨得笔挺,眉眼像极了林逸辰。
孩子被林父林母教得很好,能力拔尖,待人得体,挑不出半分错处。
只是和他不亲。
灼华抬了抬手,“你出去吧。”
林谦华愣了愣,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带上门。
病房里只剩他和林逸辰。
林逸辰坐在床边,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染了霜,握住他手的掌心是热的,只是抖得厉害。
灼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浅得像水面的纹:“你下辈子……还要找我吗?”
林逸辰哽咽着,话都说不囫囵:“要……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一定……”
“可我不想。”灼华打断他,“你在权衡利弊的时候,我也揣着目的靠近你。现在好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林逸辰,我是骗子,你也是骗子。”他看着天花板,“你说让我不开心就闹,委屈了就闹,你会兜底的。可你答应我的,一样都没做到。”
“你唯一没骗我的,就是那句‘我是个商人’。”
恍惚间回到初遇那时,灼华静立在车外,林逸辰坐在车里,像隔着半生的距离。
他望着他,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我能相信你吗?”
车里的人沉默片刻,“我是个商人。”
灼华顿了顿,呼吸渐渐弱下去,却还是清晰地说:“如果……如果你不是omega,我一定会报复你。”
报复他给的那些虚晃的温柔,报复这半生的牵绊。
“还有,”他偏过头,看向林逸辰,眼神忽然亮了些,像燃尽前的最后一点光,“把我葬在我爸爸旁边吧。不去戚家的墓园,也不去林家的。”
他怕戚父死了,就没人去看季言了,也没人记得季言了。
林逸辰听着,眼泪还在掉,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泪,又酸又涩。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灼华,别睡。”他俯下身,额头抵着灼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报复我吧……这辈子,现在就报复我……别等下辈子了……”
灼华没再说话,眼睛慢慢合上了。
窗外的晚菊香又飘进来些,轻轻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像个迟来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