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的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有沉睡的巨龙在地底翻身。青石板缝隙间,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丝丝缕缕渗出,迅速在低空弥漫,将整个刑堂笼罩在一片刺骨的朦胧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凝结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地脉深处的嗡鸣。
赫连桀被一股巨力掼向刑堂中央悬吊的玄铁刑架。那刑架不知是何材质,触体冰寒彻骨,甚至超过了周遭的空气。他脊背撞上冰冷坚硬的金属表面,发出一声闷响。不等他有所反应,刑架上缠绕的乌黑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自动蜿蜒而上,精准地缠缚住他的手腕、脚踝,猛地向四方拉拽,将他牢牢固定成一个彻底暴露、无法挣扎的受刑姿态。四肢关节传来被强行拉伸的酸胀与钝痛。
凌玄霜的身影在寒雾中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冰冷。她缓步走近,靴子踩在凝结了薄霜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她手中把玩着的,正是那截从赫连桀处搜出的、与石片共鸣的断刃。断刃在她指尖翻转,折射着刑堂四周水玉镜森冷的光。
她在距他一步之遥处停下,目光落在他因锁链拉扯而微微仰起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拆解的器械。断刃的尖端,带着一丝戏谑,缓缓移向他的眉心,冰冷的锋锐感几乎要刺破皮肤。
赫连桀牙关紧咬,瞳孔缩紧,全身肌肉绷紧,等待着可能的致命一击。
然而,刃尖在距他眉心三寸处陡然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他右肩旧伤之处——那是昔日战场留下的暗伤,也是断续膏药力郁结最深的地方!
“呃啊——!”
剧烈的疼痛远超以往,仿佛那断刃不仅撕裂了皮肉,更直接剐蹭在骨头上,甚至还带着一股奇异的、冰寒的穿透力,直往骨髓深处钻去!鲜血瞬间涌出,却不是温热的,而是混着细小的冰碴,喷溅在近前的水玉镜面上,留下斑驳的红白痕迹。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脚踝上的墨玉环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嗡鸣,与断刃刺入的节奏隐隐契合。
凌玄霜的手指稳定得可怕,她缓缓旋转着没入血肉的断刃,欣赏着赫连桀因极致痛苦而痉挛的肌肉线条,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北漠皇族早已失传的秘术,‘冰魄噬心诀’……倒是小瞧了你的造化。”她微微俯身,气息带着冰雪的冷香,吹拂在他耳畔,“可惜,你偷学的不过是残篇。此诀欲要圆满,非以北漠王族直系血脉的心头热血为引不可。你这叛王之子,血脉斑驳,强练此法,不过是引火自焚。”
她在试探,也在断言,更是在瓦解他的心防。剧痛与隐秘被一语道破的冲击,让赫连桀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昂起头,额角青筋暴跳,齿缝间全是猩红的血沫,却扯出一个近乎癫狂的冷笑:“王爷……既然认得此诀……何不亲自尝尝,被北漠万年寒毒……反噬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不再压抑体内那股新生的、躁动不安的冰刃之气!意念催动之下,所有力量不再流向四肢试图挣脱锁链,而是疯狂地向着右肩伤口处汇聚!
“噗——!”
一声并不响亮却令人牙酸的闷响。那截断刃竟被他肩头肌肉猛地挤压弹出,带出一蓬更为浓稠、颜色近乎冰蓝的血雾!这血雾并非散开,而是如有生命般凝聚不散,其中蕴含着极其精纯与锋锐的玄冰煞气,轰然爆开!
“咔嚓!咔嚓!咔嚓——!”
刑堂四周,那些能够映照万物、传递影像的水玉镜,在这股蕴含着毁灭性寒意的冰蓝雾气冲击下,竟不堪重负,从中心点开始,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在一连串清脆的爆鸣声中,彻底炸裂开来!
无数碎片如同骤雨般四散飞溅,折射着最后一点残光,映照出凌玄霜骤然冷沉的面容,赫连桀决绝的眼神,以及漫天飞舞的、闪烁着寒芒的冰晶与玉屑。
整个刑堂陷入一种诡异的昏暗与混乱。水玉镜的破碎,不仅意味着监视的中断,更象征着一层无形枷锁的暂时崩裂。
冰蓝雾气愈发浓郁,带着隔绝感知的特性,笼罩了刑架周围。
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赫连桀感觉到脚踝上墨玉环的嗡鸣变得紊乱而微弱,那刺目的红光也明灭不定。他体内气血翻腾,肩头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那股冰刃之气却在爆发后显得更加凝实、更如臂指使。他尝试调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再次刺向脚踝上那枚变得脆弱的墨玉环。
这一次,反馈截然不同!
之前如同泥牛入海的感应,此刻却清晰地捕捉到了玉环内部那精密能量结构的一丝滞涩与裂痕!虽然远未到破坏的程度,但那种固若金汤的感觉消失了。机会!
也就在这一刻,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冰山般轰然降临,强行压下了弥漫的冰蓝雾气。
凌玄霜站在原地,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将她衬托得如同冰雪女神。她脚下的地面,厚厚的冰层正在急速蔓延。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破碎的水玉镜,目光穿透逐渐稀薄的雾气,牢牢锁定在赫连桀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有之前的玩味与审视,而是彻骨的冰寒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很好。”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仿佛能冻结空气,“看来本王太久未曾亲自‘雕琢’,让你忘了何为规矩。”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指尖萦绕着比赫连桀的玄冰煞气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幽蓝寒光。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绝对零度。
“你的爪子,长得太快了。”她语气平淡,却宣告着更残酷的刑罚,“本王亲自帮你,修一修。”
幽蓝寒光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向她掌心汇聚,逐渐凝聚成一柄造型奇异、薄如蝉翼的冰刃——那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练的冰系规则显化!
新的危机,比之前的锁链与断刃,恐怖何止十倍!
赫连桀瞳孔骤缩,在那柄规则冰刃上,他感受到了真正的、足以湮灭灵魂的死亡气息。方才的爆发似乎耗去了他大半气力,肩头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锁链依旧牢固。
是束手待毙,还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腰间那处被衣物巧妙遮掩的、与石片产生共鸣的隐秘位置。石片正在微微发烫,传递出一股焦躁与渴望并存的波动。
碎镜、冰雾、紊乱的墨玉环、濒死的威胁,与体内残存的力量、神秘的石片,构成了一个无比凶险,却也暗藏着一线生机的死局。
凌玄霜手持规则冰刃,一步踏出,脚下的冰层随之蔓延,直抵刑架。
风暴,已至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