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载玄冰狱的裂隙无声闭合,最后一丝属于赫连桀的暴戾气息被彻底吞没。冰心地牢内,肆虐的能量风暴缓缓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崩塌的冰晶堆积如山,幽蓝与墨黑交织的湮灭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烙印在每一寸冰壁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规则碰撞后的焦灼气息,混合着浓郁的血腥与一种……力量被强行抽离后的空洞死寂。
凌玄霜倒在冰冷的废墟中,心口处那燃烧的冰蓝光焰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仍在顽固地灼噬着她的生命本源。冰凰常服被鲜血浸透,紧贴在她迅速衰败、甚至隐隐透出灰败之色的肌肤上。她容颜依旧绝美,却像是名匠呕心沥血雕琢出的玉像,骤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透着一种易碎而凄艳的绝望。
长长的睫羽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冰蓝色的眼眸,不再是以往那种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冰封,而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与……难以言喻的疲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心口契约反噬带来的、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剧痛。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回应她的只有钻心的刺痛与沉重的无力感。
“咳……咳咳……”更多的鲜血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带着冰碴,落在身下的冰面上,瞬间冻结成凄艳的红梅。
结束了么?
那个胆敢噬主、险些将她拖入地狱的孽障,终于被永世镇封。
可为何……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被掏空后的、冰冷的茫然,以及那孽障最后那双平静到令人心悸的幽暗眼眸,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识海深处。
“……噬尽你凤栖血脉……燃尽你皇朝气运……”
那诅咒,如同带着倒钩的毒刺,扎进她千疮百孔的神魂。
她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令人不适的余音。
“王爷!”
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自地牢入口传来。楚瑜率先冲入,看到废墟中那抹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的、气息奄奄的冰蓝身影时,这位向来沉稳冷硬的侍卫统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慌!
“王爷!您……”他快步上前,却不敢贸然触碰,只能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紧随其后的秦姑姑,刻板的脸上亦是裂纹遍布,她看着凌玄霜心口那微弱却致命的冰蓝光焰,以及那迅速衰败的生机,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快!传太医!不……去请药王谷的孙先生!立刻!”楚瑜猛地回头,对身后的侍卫厉声喝道,声音因焦急而有些失真。
“不必了。”凌玄霜虚弱的声音响起,阻止了正要领命而去的侍卫。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试图坐起身。楚瑜和秦姑姑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她。
每动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更多的鲜血涌出。她靠在楚瑜坚实的臂膀上,目光扫过这片几乎被彻底摧毁的地牢,最后,落在了赫连桀消失的地方,以及……那枚被他最后掷出的、此刻静静躺在角落冰屑中的黑色铁片上。
她的目光在那铁片上停留了一瞬,冰灰色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今日地牢之事……”她开口,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宸王的威严,“封锁消息。若有半字泄露,诛。”
“是!”楚瑜与秦姑姑同时躬身,凛然应命。
“对外宣称……”凌玄霜喘息了片刻,继续道,“本王闭关,冲击更高境界,不慎……引动功法反噬,需静养时日。”
“是。”楚瑜再次应道,心中却是一沉。王爷伤重至此,却还要强行隐瞒真相……
凌玄霜不再多言,在两人的搀扶下,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外走去。她的脚步虚浮,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楚瑜身上,那袭染血的冰蓝常服曳地,在破碎的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在她身后,崩塌的地牢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冰心堂,寝殿。
浓郁的汤药味取代了往日的冷香。凌玄霜躺在柔软的锦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心口那燃烧的光焰已然熄灭,只留下一片深入骨髓的虚弱。秦姑姑亲自侍奉汤药,动作一丝不苟,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深沉。
“王爷,苏正夫、萧侧夫等人已在殿外跪候两个时辰,祈求探视。”秦姑姑低声禀报。
凌玄霜闭着眼,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探视?是担忧,还是……试探?
“告诉他们,”她声音低弱,却字字清晰,“本王无恙。让他们各自安守本分,无事……不得扰。”
“是。”秦姑姑应声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凌玄霜缓缓睁开眼,望着穹顶繁复的冰凰雕花。赫连桀那双幽暗的眼眸再次浮现,伴随着那恶毒的诅咒。
永堕冰狱……万世不得超生……
她猛地攥紧了锦被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她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玄冰狱,从未有人能挣脱。
只是……那枚铁片……
她眸色转深。那东西,竟能引动如此诡异的力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抗衡冰凰血契……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楚瑜。”她轻声唤道。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阴影中。
“找到那铁片。”凌玄霜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不惜任何代价。”
“遵命。”楚瑜躬身,随即迟疑了一下,“王爷,您的伤势……”
“死不了。”凌玄霜打断他,重新闭上眼,“去做你该做的事。”
楚瑜不再多言,身影悄然消失。
凌玄霜独自躺在榻上,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经脉和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抽痛。这是她成为宸王以来,第一次受如此重的伤,如此……狼狈。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她亲手打入地狱的男人。
恨意,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心脏。
她会让所有人知道,触怒凰鸟的代价。即便羽翼暂折,她依旧是这宸王府,乃至整个凤栖皇朝,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殿外,苏墨珩、萧清弦等人依旧跪在冰冷的玉阶上,垂着头,心思各异。王府上空,无形的压抑氛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
余烬之下,暗火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