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院的夜,是渗入骨髓的冷。风从门窗的破隙中钻入,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卷动着地上的尘埃和枯叶。赫连桀蜷缩在硬板床上那床薄而硬的旧褥里,冻得牙齿都在jk
吃?还是不吃?
每一次胃部的抽搐都在催促他,但麟德殿上云舒溅出的鲜血、凌玄霜冰冷的眼神、以及那碗被警告过的药汁,都像冰冷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的本能。那小侍的身份、目的,这一切是救赎还是更深陷阱的诱饵?他不敢赌,也输不起。
最终,极度的疲惫压倒了饥饿与寒冷,他昏昏沉沉地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噩梦中,破碎的玉如意、飞溅的鲜血、沉重的鞭影、以及耳中那异物诡异的振动交织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老鼠啃咬木头般的“窸窣”声,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收紧,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声音似乎来自……床下?
在这死寂的寒夜,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那声音断断续续,极其耐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下方小心翼翼地挖掘或摩擦着什么。
赫连桀轻轻翻身下床,冻得僵硬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忍着右臂的剧痛,无声地伏低身体,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地面。
声音更清晰了些。确实是来自地下!而且……似乎是人为的挖掘声?
是谁?! 在挖什么?! 通向哪里?!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地道?逃跑?!
希望如同毒草,瞬间在他荒芜的心田疯长!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是陷阱!一定是那个女人的新把戏!她故意给他一丝虚幻的希望,引诱他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心神剧震、挣扎不定之际,那窸窣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床底靠近墙壁的角落,一块原本毫不起眼、与其他地砖别无二致的青石板,竟极其轻微地、向内松动了一下,然后被缓缓移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股更阴冷潮湿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从缝隙中吹出!
赫连桀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床沿上,惊骇地瞪着那条黑暗的缝隙,全身肌肉紧绷,如同受惊的野兽。
缝隙中,一双在黑暗里微微反光的眼睛警惕地向外窥探了一下,随即,一个压得极低、异常熟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侧夫大人!快!从此处下!时间不多!”
是那个小侍的声音!
赫连桀的大脑一片空白!竟然真的是他!他竟然挖了一条地道通到这寒寂院?!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几乎要让他晕厥!逃生之路就在眼前!自由!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扑过去。
但就在脚尖移动的前一瞬,一种极其不协调的诡异感如同冰水,猛地浇熄了他沸腾的热血——
这小侍的声音……虽然极力压低模仿,但似乎比记忆中……略微清脆了些?少了几分往日那种怯懦卑微的颤抖,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急切和……违和?
而且,这寒寂院虽偏僻,却也仍在王府之内。挖掘一条地道而不惊动王府那些无孔不入的守卫和暗哨?这可能吗?
这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僵在原地,碧眸死死盯着那条黑暗的缝隙和那双窥探的眼睛,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是试探! 这一定是那个女人布下的、最恶毒也最致命的试探!
那条黑暗的地道,通往的绝非自由,而是真正的地狱入口!只要他踏出一步,等待他的将是比凝髓膏、比寒寂院可怕千百倍的刑罚!
那地底下的“小侍”见他迟疑不动,似乎有些焦急,声音带上了催促:“大人!快啊!巡逻的守卫刚过,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催促,听在赫连桀耳中,却更像是在验证他的猜想——对方在急于让他踏入陷阱!
赫连桀眼中狂喜褪尽,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丝后怕的狰狞。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从喉咙里挤出嘶哑而充满“惊喜”和“信任”的回应,声音却因极度的恐惧和表演而微微扭曲:
“……真…真的是你?!好…太好了!我…我这就来!”
他嘴上说着,脚下却如同钉死一般,不但未向前,反而极其缓慢地、不着痕迹地向后又退了小半步,同时故意碰倒了床边的矮几,制造出一点轻微的响动!
“哐当!”粗陶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地底下的声音瞬间消失!那双窥探的眼睛也猛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是极其慌乱急促的、石块被迅速推回原位的摩擦声!然后,一切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赫连桀恐惧产生的幻觉。
只有地上那被打翻的矮几和滚落的粗碗,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来自地底的阴冷泥土气息,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虚幻。
赫连桀脱力般瘫软在地,靠着冰冷的床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赌对了吗? 他躲过去了吗?
那试图诱他入狱的,究竟是谁的人?是凌玄霜?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想利用他搅动风云的势力?
无尽的猜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彻底淹没。这寒寂院,比想象中更加可怕,它不仅囚禁身体,更时时刻刻拷打着灵魂。
而就在那地砖合拢、声音消失的下一刻—— 寒寂院外墙的阴影里,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去,迅速消失在重重楼阁之间,方向直指……冰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