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书记，请等一下。”
高育良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缓缓地站起身，没有去看楚风，而是将目光，直视着主位上的沙瑞金。
高育良没有再纠缠于梁群峰的案子，也没有再争论什么“工作方法”。
他知道，那些都只是皮毛。
他要抛出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回避，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楚组长，”
高育良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承认，你们专案组，查出了一些问题。”
“但我想请问。”
“根据规定，中央专案组在地方办案，应该与地方政法系统，协同配合，信息互通。”
“而你们，从抓捕光明区分局局长程度，到审讯京州中院副院长陈清泉，再到调查前省政法委书记梁群峰......”
他的语速不快。
但每说出一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请问，这其中哪一次，你们跟我们省政法委、省公安厅、省检察院，进行过任何形式的沟通？”
“你们这是独立办案，还是......”
高育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锋芒，声音陡然拔高！
“在汉东，成立了第二个权力中心？！”
轰——！
这句话。
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第二个权力中心！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
也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反腐问题了！
这是权力归属问题！
是路线问题！
这个问题，瞬间击中了所有汉东本土派官员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是啊！
我们可以支持你反腐。
但我们绝不能容忍。
在汉东出现一个不受省委节制，可以为所欲为的“太上皇”！
一时间。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逆转！
刚刚还偃旗息鼓的汉大帮众人，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就连一些中立派的常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甚至。
连一直坐山观虎斗的李达康，眉头都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可以接受楚风打击高育良。
但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头上，多出一个可以随时对他指手画脚的上级！
整个会议室的压力。
如同实质化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再次向着楚风一个人，疯狂地涌去！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质问。
而是整个汉东省委权力核心，对他这个“外来者”的集体施压！
高育良看着楚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知道，自己终于抓到了对方的死穴！
这是阳谋！
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阳谋！
我倒要看看。
你这次，还怎么翻盘！
眼看气氛就要彻底失控。
沙瑞金不得不再次出来。
这一次。
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
一方面，是因为高育良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这点也是沙瑞金在意的。
毕竟，来到汉东。
沙瑞金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有人在他的头上指手画脚的。
另一方面，则是高育良突然站出来继续指责楚风。
是根本就没有把沙瑞金之前的话，放在眼里。
这让沙瑞金心里警惕起来。
同时，也对高育良多了一丝不满。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沙瑞看着沉默不语的楚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询问和压力。
“育良同志说的，也有道理。”
“楚组长，你看......”
面对沙瑞金那带着几分压力和询问的目光，以及会议室里那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沉重气氛。
楚风依旧没有立刻开口。
他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没有表现出来。
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目光平静地扫过高育良那张因为志在必得而略显狰狞的脸。
扫过李达康那双深邃而审视的眼睛。
最后，又回到了主位上的沙瑞金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会议室里。
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楚风，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第二个权力中心”！
这顶帽子，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京官！
任你背景再深，后台再硬。
一旦被坐实了这项指控，那就是犯了官场上最大的忌讳！
高育良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
下一秒，这个年轻人就将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要么惊慌失措地辩解，要么色厉内荏地强撑。
无论哪一种。
他都输了！
只要开口解释，就落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就等于承认了省委对他拥有质询的权力。
只要他承认。
那么接下来，自己就有无数种办法。
用程序和规则，将他这把锋利无比的“剑”，死死地锁在剑鞘里！
然而。
楚风的反应，却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怒。
甚至，嘴角的弧度，还向上微微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一丝不屑。
仿佛在看一群坐井观天的蝼蚁，进行着一场自以为是的表演。
这抹笑容让高育良心中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升起。
沙瑞金也皱起了眉头。
见楚风迟迟不语。
只当他是年轻气盛，被高育良这老谋深算的一击，给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毕竟。
这个问题，换做任何人都难以回答。
沙瑞金心中暗叹一声，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
高育良的目的已经达到，成功地将所有本土派官员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
一致对外。
而楚风这边，也展现了他雷霆般的手段和专案组的力量。
再僵持下去。
只会让省委的脸面更加难看，甚至彻底撕破脸。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是时候出来收拾残局了。
想到这里。
沙瑞金清了清嗓子，准备再次以“和稀泥”的方式，来结束这场已经彻底失控的会议。
“好了，同志们。”
沙瑞金的声音，带着一丝严肃，缓缓响起。
“育良同志提出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专案组的工作，确实需要和我们地方加强沟通，这一点，我相信楚组长也是认同的。”
他先是肯定了高育良，安抚了汉东本土派的情绪。
“但是，我们也要看到，中央派专案组下来，正是因为我们汉东存在的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特殊时期，就要用特殊手段！这一点，大家也要有清醒的认识。”
随即。
他又为楚风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我看，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这个问题，会后，我会亲自和楚组长进行沟通协调。
“我们省委的原则，始终是明确的，那就是坚决支持中央反腐的决心，同时，也要维护我们汉东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统一思想......”
沙瑞金的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眼看就要给这场惊心动魄的常委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汉大帮的众人。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育良虽然没能彻底扳倒楚风。
但也成功地给他套上了一个“紧箍咒”。
然而。
就在沙瑞金即将说出“散会”两个字的时候。
楚风终于动了。
“沙书记，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