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谷的死寂被凌霜凄厉的尖啸撕裂时,灰色的天空正酝酿着灭世之威。
云层如沸腾的墨汁翻涌,无数紫色雷电在疯狂窜动,最终拧成一个覆盖整个山谷的雷云旋涡。
漩涡中心,一点紫黑色的雷光正不断膨胀,那深邃光芒里藏着煌煌天威,像一尊实质的磨盘轰然压下,锁定下方昏迷的江涛。
这不是预警,是真正的紫霄神雷劫——连元婴修士都能湮灭的恐怖劫云。
凌霜撑起的冰蓝护罩在天威下脆如薄纸,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嘴角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
她眸子里映着那道即将劈落的紫黑雷光,眼底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绝望和无力。
秦雪、云鹤子和清风早已被天威压得瘫软在地,连呼吸都滞涩如堵,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步步逼近。
就在紫色雷光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一声苍老带着无尽威严的冷哼骤然炸响。
那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般穿透雷鸣,瞬间震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窒息威压。
思过谷上空的空间猛地扭曲,一道佝偻的灰袍身影如瞬移般出现在雷云之下——正是此前现身的李玄罡。
他面容仍如老农般普通,可那双浑浊的老眼已然睁开,眸中精光暴涨,仿佛藏着亿万星辰的生灭。
化神期的恐怖气息毫无保留地铺开,竟在滔天雷劫下撑开一片平静的空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小雷劫,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李玄罡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枯槁的右手抬起,对着雷云旋涡虚空一抓。
刹那间,一枚通体黝黑、非金非石的九层小塔凭空出现在掌心。
塔身古朴,表面布满玄奥繁复的裂痕,甫一现身,便有镇压万古、封印八荒的气息弥漫开来,连狂暴的雷云旋涡都为之一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如浆。
“九劫镇魔塔!镇!”
李玄罡低喝一声,掌心的小塔滴溜溜旋转着冲天而起。
塔身迎风暴涨,眨眼间化作百丈巨塔。
九层塔身上,每一层铭刻的古老符文尽数亮起,散发出镇压寰宇的苍茫气息。
塔底喷涌出无穷无尽的玄黑色光华,如倒悬的黑海翻涌而上,狠狠撞向那道即将劈落的紫黑雷柱。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碰撞在思过谷上空爆发。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极致的光与暗在湮灭。
紫黑色的灭世雷光与黑色的镇魔光华狠狠相撞,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天地,狂暴的能量冲击如亿万把无形利刃,疯狂切割着空间。
思过谷边缘的山石在这股力量下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僵持仅一瞬,那看似能毁灭一切的紫黑雷柱,便如撞上礁石的巨浪般轰然溃散,化作无数道细碎的紫色电蛇四散湮灭。
而玄黑塔光余势不减,狠狠撞入巨大的雷云旋涡之中。
嗤嗤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庞大的雷云旋涡在玄黑塔光的冲击下剧烈翻滚、扭曲、收缩。
无数紫色电蛇哀鸣着被玄黑光华吞噬、湮灭,不过几个呼吸,那毁天灭地的雷云旋涡便被冲散了大半。
剩余的雷云如受惊的兽群,翻滚着向更高远的苍穹深处退缩,那道锁定江涛的恐怖威压瞬间消失。
天地间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只剩下那尊百丈高的玄黑巨塔悬浮半空。
塔身符文流转,散发着镇压一切的苍茫气息,将残存的雷云死死隔绝在外。
死寂笼罩了思过谷,比雷劫降临前更加压抑。
李玄罡佝偻的身影悬浮在巨塔下方,灰袍在余风中猎猎作响。
他缓缓收回目光,浑浊的眸子扫过下方焦黑的大地,最终定格在包裹江涛的乳白光茧上。
那目光平淡,却带着能穿透一切的深邃。
凌霜强撑着摇摇欲坠的冰蓝护罩,护住身后瘫软的秦雪等人。
望着空中镇压雷云的巨塔,再看看身旁气息深不可测的师叔,她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敬畏与后怕。
九劫镇魔塔,那是宗门镇压底蕴的重宝之一,竟被师叔用来对抗天劫?这江涛,到底引来了何等祸端?
李玄罡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凌霜身旁。
他枯槁的手指隔空对着乳白光茧一点,光茧微微一颤,表面的乳白光芒如退潮般收敛,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江涛。
江涛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他的左臂一片死寂的灰黑,像烧焦的枯木般彻底失去生机;
唯有右臂焦黑的伤口深处,那金色的光芒在玉符力量与李玄罡的压制下蛰伏得更深,却仍如活物般缓缓搏动。
李玄罡目光在江涛左臂蓝金异芒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再次屈指一点,一道温润平和的青色气流没入江涛眉心。
江涛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皮艰难地颤动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视线模糊中,全身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左臂,冰冷死寂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他看到了头顶悬浮的玄黑巨塔,塔外翻滚的残余雷云,身旁气息恐怖的灰袍老者,还有凌霜与秦雪等人劫后余生的脸庞。
“师…师叔祖…”凌霜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体内的‘混沌之息’与‘吞噬异力’碰撞,触及天地禁忌,才引动了这紫霄神雷劫。”
李玄罡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若非这枚来历不凡的玉符护住他的本源,又恰逢老夫在附近,尔等此刻已化为飞灰。”
混沌之息?吞噬异力?触及天地禁忌?每一个词都像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秦雪捂住嘴,眼中满是骇然;云鹤子抖得更厉害了;凌霜望着江涛,冰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此子…是祸胎。”李玄罡的目光落在江涛身上,带着审视,“其力诡谲,其体如炉,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祸及宗门。按律,当废其修为,封其异力,永镇后山寒潭。”
废修为!永镇寒潭!
秦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惊呼:“不要!前辈!他…”
“师叔祖!”凌霜也急忙开口,“此子虽身负异力,但有昆仑玉符护体,心性非恶!在虫巢绝境、荒原血沼中,都是他拼死护住同伴!那吞噬异能虽凶险,却也助他压制反噬,救下同伴性命!若废其修为,无异于断他生路!格桑、龙一还在百草堂命悬一线,也需要他…”
“聒噪。”李玄罡淡淡打断,目光却转向秦雪,“你便是那身负‘隐阴灵脉’的凡女?”
秦雪一愣,下意识点头。
“隐阴灵脉,万中无一。若开,前途不可限量;若闭,等同凡骨。”
李玄罡枯槁的手指隔空对着秦雪一点。
嗡!
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秦雪。
她只觉眉心一凉,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触动。
紧接着,旁边那根代表“阴”属性的灰黑色测灵石柱虚影微微颤动,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灰黑色光芒在柱体底部一闪而逝,比在青石坪时清晰了百倍。
“隐脉已显,灵根未开。百草堂缺个识药的杂役,你去那里。”
李玄罡语气不容置疑,又指向云鹤子和清风,“水灵根微末,可为外门洒扫;木灵根尚可,入灵植园听用。”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江涛身上,沉默片刻后缓缓道:“至于你…祸胎亦是变数。废修为镇寒潭,太过浪费。”
说罢,李玄罡对着悬浮的九劫镇魔塔虚虚一引。
塔身微颤,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黑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住江涛。
光柱中,无数细密的玄奥符文如活物般游走,瞬间没入江涛体内。
“呃啊!”江涛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镇压之意的力量侵入四肢百骸,融入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
丹田深处那蠢蠢欲动的混乱能量和蛰伏的蓝金异芒,如同被亿万道无形的枷锁死死捆缚、镇压。
那股狂暴的吞噬欲望和反噬的剧痛被硬生生压下,可他的力量,连同那混乱的异力,也被这封印死死锁在了筑基初期的门槛内,再也无法调动分毫。
“老夫以‘九劫镇魔印’封你异力与修为,锁于筑基初期之境。”
李玄罡缓缓道,“此印在,可保你异力不再失控,反噬暂缓。然,此印亦如枷锁,断你道途。
除非…你能找到掌控此力之法,或寻得足以匹敌紫霄神雷的‘混沌源物’,自行冲破此印。否则,终其一生,止步于此!”
筑基初期!道途断绝!以封印换取暂时的“安宁”!
江涛感受着体内沉重如山的封印,和那被强行压下的力量,心中五味杂陈。这是生路,也是绝路。
“凌霜。”李玄罡看向自己的师侄孙女。
“弟子在!”
“带他去‘古剑冢’。”李玄罡的声音带着一丝深意,“那里残留的剑气与死意,或能磨砺其心,压制其体内戾气。更深处…或有‘混沌源物’的线索。这是他的机缘,亦是他的劫数。能否抓住,看其造化。”
古剑冢?混沌源物?
凌霜冰眸一凝,瞬间明白了师叔祖的用意——这是将江涛这烫手山芋,丢进了宗门最凶险、却也最可能藏着机缘的禁地之一。是放逐,也是一线生机。
“弟子…领命。”凌霜深吸一口气,躬身应下。
李玄罡不再多言,袖袍一卷,悬浮空中的九劫镇魔塔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袖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封印笼罩、眼神复杂的江涛,身形一晃,如融入虚空般消失不见。
思过谷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劫后余生的众人。
残存的雷云不甘地翻滚片刻,最终缓缓散去。
铅灰色的天光重新洒落,照亮了焦黑的深坑、龟裂的大地,以及被封印枷锁困住、前路未卜的江涛。
凌霜走到江涛面前,冰蓝色的眸子直视着他:
“古剑冢,是葬剑之地,也是葬骨之地。那里剑气冲霄,死意蚀魂。你现在修为被封,异力被镇,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现在反悔,去后山寒潭,还来得及。”
江涛挣扎着坐起,被封印的身体沉重如灌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死寂的灰黑左臂,又感受了一下右臂伤口下那被死死压制的异力。
道途断绝?古剑冢死地?
他抬起头,染血的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