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把柳枝信鸽备好,在百米之外,听候命令。
两名兵士抬着大弓上来。
魏渊的弓,拉开后足有百斤。整个军中,除了力士之外,无人有此等神力。
他拿过弓箭,试了一下,便轻松将弓弦拉到满圆。
周围一片惊呼赞叹。
他点点头,那令官便双指放在唇间,吹了个口哨。
百米外的兵士,便将手中信鸽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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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常用信鸽传递消息,将信件字条卷好,放入信鸽腿中银环,不受地面关隘阻拦,便能传递军情。
射掉信鸽脚上银环,便成了神射手的必备技能之一。
于此,又衍生出射柳之举。
既用柳条绑住信鸽的脚,上面挂着葫芦,或者木盒,若能在骑行过程中,将柳条射断,便为胜利。
信鸽速度极快,柳条又细,这比固定箭靶,要难上许多。
因此,十几只鸽子飞出去,竟无一人射中柳条。
眼看鸽子盘旋上升,越飞越高,若再不出手,恐怕这一场,成绩将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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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着急,对着空中一通乱射,差点儿射中鸽子翅膀,并未射下一个葫芦。
沈玉华之前射固定靶还行。
此时拿着弓箭,对着空中比了几下,最终,还是垂下手臂,暗暗摇头。
只有一名兵士,射出十几箭,有一箭碰巧中了。
但只射中了葫芦,并未射中柳条,那支箭就插在葫芦上,跟着信鸽纷飞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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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见魏渊从背后抽出三枚羽箭,也不着急,慢慢拉开大弓。
“嗖嗖”几声。
三支箭先后射出,“啪嗒”细微声响之后,空中掉下三枚葫芦。
只射三箭,竟都中了!
周围人骚动不断,鼓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魏渊却不为所动。
他又抬头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计算鸽子飞行的路径。
接着,又一次搭箭,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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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竟是凌空碎掉三个木盒,盒中也飞出三只信鸽,跟着余下鸽子盘旋,发出尖锐的鸽哨之声。
魏渊也不慌张,就这样,三支之后,又有三支,依次将全部柳条,一一射断。
此等眼力,臂力,算力,耐心,准头,在场众人,无一人能及!
靖北军中,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所有人都高喊着副都统的称呼,比自己赢了比赛,还要兴奋!
“还得是三爷,这要是让一个文臣赢了,咱们靖北军的脸,往哪儿搁?”
每个人都是这个想法。
沈玉华就个文人京官,若让他拿了魁首,这靖北军只能原地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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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射中全部柳条后,骑着马回来。
隔了老远,刘煜便冲上去,帮他牵马。
“三哥,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你真我们长脸!”
魏渊没搭理他,而是接过令官拾回的柳条断枝,回到高台之上,双手举着,给二皇子躬身行礼。
“殿下请过目。”
二皇子十分激动,起身扶着他的双臂,连连赞叹。
“简之果然一身好本领!我今日可算见识了,我大端第一武将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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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称谓,是相当重的评价。
魏渊刚要辞让,二皇子却率先堵住了他的嘴。
“你莫要谦虚,这要是再谦虚,显得不真诚!”
魏渊没再说什么。
二皇子抚掌大笑。
“今日得见军中勇士,骑射之术,我心甚慰!凡是参与比试的兵士,皆有赏赐!待我回京,一定禀明父皇,告知他,有靖北军在,北境自有百年安定,可高枕无忧矣!”
此言一出,台下山呼万岁。
声势之大,令人振奋。
哪怕林青榕这种外人,也跟着十分激动。
她偷偷去看魏渊,却见魏渊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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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华和刘煜也回到台上。
沈玉华看着林青榕,神情有些萧索。
他本想一展技艺,或许能让她展颜一笑。
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魏渊。
只差最后一轮。
他心中愤然,十分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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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高兴,于是提出,能否留在营中,与兵士一同用膳。
魏渊哪能拒绝?
甚至这也是在今日行程中的事。
早已有厨子烹羊宰牛,为他们备上餐食。
回到营房之中,众人纷纷落座。
觥筹交错一番后,林青榕悄悄起身,从营房中出去了。
她想去出恭,但营房女人很少,大武便带着她去魏渊的住处去。
林青榕扶着石榴的手臂,叹道:“羊肉倒是挺好吃,但这群人真的很无聊!咱们就在三爷的房中歇下,不回去了,等他了事,一同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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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脚刚走。
后面沈玉华竟也跟着起身。
魏渊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直跳。刚要起身跟上,却听到二皇子叫住他。
“简之,有句话,当着众人的面,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渊看着沈玉华的背影,心中虽然急切,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让一己之私,误了大事。
他便重新坐下来,挥了挥手,叫余下众人都出去了。
魏芷见沈玉华起身,早已坐不住,就跟了出去。
刘煜又是一颗心在魏芷身上,得了令,便跑得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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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他们二人。
魏渊也不再废话,直接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尽可直说。我是武将,并非文臣,不会拐弯抹角,殿下勿怪。”
“好!”二皇子颔首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不再绕圈子了。”
他放下银箸,叹了口气,“如今这天下大事,不知简之,有何看法?”
“但听殿下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我欲成就一番事业,这点上,想来简之与我相同。若无野心,也不会在军中苦熬,你身为王府公子,只靠祖荫,也能活得舒坦。我说得可对?”
魏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默默聆听。
二皇子笑着举杯,“若是你我二人联手,这天下之事,说不定,也能指导一二了……”
魏渊略一挑眉,有些讶异的看着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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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煜追着魏芷出来,想要去拉她。
但魏芷却甩开他的手臂,怒道:“你少拉扯我!小偷,骗子!”
刘煜十分委屈:“阿芷,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我何时偷过,骗过!”
“你不讲规矩!人家都老老实实骑马射箭,你这是要干嘛?你不守规矩,害得他……”
刘煜愤愤然:“什么叫我不守规矩,他从开始就不守规矩!你凭什么只说我?再说了,行军打仗的时候,敌人可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你射箭!灵活变通,本就是常事!他自己技不如人,输了三哥,你竟替他抱不平,真叫人寒心!”
刘煜在她面前,向来做低伏小。
此时竟跟她抢白起来。
魏芷愤怒不已,甩开刘煜,“我懒得跟你多说!”便大步离开。
刘煜气得捶胸顿足。
魏芷是个姑娘,他再生气,也不能跟她干上一仗。
于是凌空挥拳,恨不得把空气捶出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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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回到魏渊住处,更衣之后,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
当真如大小武所说,这里十分简陋,除了一床一桌,就是放了满满兵书的书架。
林青榕随便翻看着,随手抽出一本,翻看两页,有些惊讶,竟然看入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头有争执之声,她有些烦躁地抬头。
就见沈玉华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小姐……”
而大武小武,如门神一般,死死拦住,就是不让他进来。
林青榕看这两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玉华是什么绝世高手!
林青榕挥挥手,二人面露难色。
小武撅着嘴巴,不满道:“三爷说了,不能让闲杂人等,接近夫人!”
林青榕笑道:“这是沈侍郎,是沈侧妃的侄子,你们三爷的亲戚,也不算是闲杂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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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华见她态度轻松,并非拒他于千里之外,便面上一喜。
“林小姐,我想同你单独说几句话。”
林青榕还未应答,小武马上恶狠狠地瞪他:“不行!”
林青榕却是笑道:“既如此,我们出去说吧。”
小武一脸受伤状。
林青榕带着石榴,出了房门。
转头又对大武小武说:“你们不用跟近,我只同他说两句话。放心,不会叫你们难以交代。”
大武脸色十分为难。
小武却是机灵,讪笑着说道:“夫人有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待林青榕与沈玉华慢慢走远,他赶紧道:“你快去禀告三爷,我来跟着那个小白脸子!不能叫他把夫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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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跟着沈玉华,走了片刻,就到马场之外的一处旷野之地。
天高云阔,只有一树,在旷野中伫立。
林青榕手打凉棚,看着远处。
“我依稀记得,沈侍郎当初写过,平生最爱孟襄阳那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说这句诗,宁静,空旷,虽说孟襄阳心中有羁旅之思,但见此种景色,恐怕也心中大慰,爱极了这旷野之树,和江中之月。”
沈玉华一腔心事,还未言明,却先被林青榕这番话,惊得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
“你竟看过我给你的……”
林青榕淡笑一声。
“不错,李公子,又或者说,佩然兄,你的书信,我并非没有收到。只是,我有些好奇,既然佩然兄不以自己真名示人,那为何又要求,对方以真身,与你相交呢?”
沈玉华瞳孔震动。
刚刚闪烁的光芒,此刻尽数碎裂。
他想要解释,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