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王冲着舱外低吼,那声音不像是警告,倒像是见了老熟人。我握紧扳手,裂口边缘割得掌心生疼,银液还在往里缩,像是被什么吸回去。它指的方向没变,东南,但震动节奏变了——一下快,一下慢,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你这破铁疙瘩又要闹哪样?”我骂着,把它往沙地上一杵。
银液突然从裂口涌出,顺着沙地蔓延,自动画出七道弧线,末端微微上翘,像北斗七星的勺子刚成型,还没连完最后一笔。
“我靠。”沈皓蹲下来,眼镜差点贴到沙子上,“它自己画的?”
“不然呢?”张兰芳一脚踩在那银液轨迹边上,花衬衫被海底暗流扯得哗啦响,“老娘跳舞还知道踩点,你这扳手倒是会画地图?”
话音刚落,七个坐标点同时爆开一道能量脉冲,像是被人按了启动键。空气嗡了一声,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里震的。周小雅一个趔趄,定海神针从她背包里弹出来,直奔她眉心而来。
“小雅!”我扑过去已经来不及。
狗王窜得比我快,一口咬住神针柄部,脖子上那串苹果核哗啦作响。银苹果的能量裹住神针,硬生生把它钉在半空,像条被咬住七寸的蛇。
“好狗!”张兰芳顺手一拍狗王脑袋,转头就去拔腰间的赤霄,“都别动!让老娘会会这邪门玩意儿!”
她一把攥住刀柄,赤霄“嗡”地一声亮起来,刀身泛起红光,跟之前砍火那次不一样,这次光里带着金丝,像是烧红的铁里渗了铜水。
“哎?”她刚一愣,眼前一黑,人就不见了。
“兰姨?!”周小雅喊。
人还在原地,站着,但眼睛闭了,额头那金色刀形印记亮得刺眼,整个人像被冻住。
“她在看记忆。”周小雅伸手探她脉搏,“不是忆瞳那种读取,是……被拉进去了。”
“谁拉的?”沈皓盯着织网者投出的数据流,“赤霄?它在主动传输?”
数据流里跳出一串乱码,像是远古录像带卡进现代播放器,画面断断续续:星空下,一群穿长袍的人围着七座石台,手里捧着发光的球体,往不同的神器里灌东西。有个球体是暖黄色的,正往一把刀里灌,那刀的轮廓,就是赤霄。
“那是……情绪?”周小雅眯眼,“我能感觉到,那个黄光,是‘守护’。”
“守护?”我盯着张兰芳,“她脑子里现在就想着这个?”
“不是想。”沈皓摇头,“是共振。赤霄认出她了,不是宿主,是……同类。”
话音未落,张兰芳猛地睁眼,额头印记一闪,赤霄刀身“咔”地一声,浮现出四个字:守护七情。
“我操。”我往后退半步,“这刀成精了?”
“不是成精。”张兰芳喘着气,手还死死握着刀柄,“我看见了。那帮穿袍子的,把七种情绪封进神器里,愤怒、悲悯、喜悦……还有守护。他们说,少了哪个,封印就不稳。”
“所以赤霄现在……”
“它在觉醒。”她低头看刀,“刚才那幻境里,守护情绪灌进来的时候,我正想着舞队那帮老太太——谁敢动她们,老娘第一个不答应。那股劲儿,跟那黄光一模一样。”
“所以你不是被拉进去的。”沈皓突然明白了,“你是被邀请的。赤霄认你当自己人了。”
“废话。”她翻白眼,“老娘跳了二十年广场舞,带过三十八个队,哪个队员挨欺负不是我出头?护短是我本能!”
她话音刚落,海水突然开始冒泡,不是温的,是滚的。气泡往上翻,每一个里面都浮着一张扭曲的脸,咧着嘴,却没声音。
“我织网者炸了。”沈皓扯了扯眼镜,“数据流全是乱码,恐惧、贪婪、嫉妒……这些情绪代码在乱撞!”
“难怪水这么烫。”周小雅往后退,“是七情坐标在共振,但情绪失控了。”
我低头看扳手,银液还在顺着七星轨迹往沙地里渗,频率跟那脉冲完全同步。七个点,七个情绪,现在全炸了锅。
“得压住。”我说,“不然咱们全得被情绪冲傻。”
“怎么压?”沈皓抹了把脸,“我又不是情绪管理大师。”
“老娘是。”张兰芳把赤霄横在胸前,刀尖朝外,像举盾牌,“舞队每周开会,谁家儿子不孝、谁家媳妇吵架,老娘全听一遍,最后还不是拍拍肩膀说‘日子还得过’?情绪这玩意儿,堵不如疏。”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变了,不是刚才那种恍惚,是狠劲儿。
“我的人,我来守。”她一字一顿,“这是舞队队规,也是老娘的规矩。”
赤霄嗡鸣一声,刀身铭文“守护七情”金光暴涨,一道虚影从刀刃上浮起——是盾牌,金色的,边缘带着波浪纹,像是广场舞用的扇子叠成的。
盾影扩散,像一圈热浪推过去,那些气泡里的脸“啪”地全破了,海水温度肉眼可见地降下来。
“成、成了?”周小雅松了口气。
“暂时。”张兰芳咬牙,“这玩意儿费劲,跟跳完三支舞加一支恰恰一样累。”
她话没说完,盾影突然一颤,金光暗了半分。刀身铭文里,“悲”字轻轻闪了一下,像是信号不好。
“咋了?”我问。
“悲。”她皱眉,“刚才那股悲悯情绪,我没接住。太沉了,压得我心口发闷。”
“悲悯?”周小雅低声说,“是不是……和我爹有关?他最后留下的警告,也是带着悲的。”
“不是。”张兰芳摇头,“是更老的。我看见幻境里,有个祭司把‘悲’封进另一件神器时,哭了。他说,悲不是软弱,是看见苦难还愿意伸手。”
她喘了口气,手有点抖:“老娘护短,但……没那么大心。”
盾影彻底消散,赤霄光芒暗淡,刀身铭文只剩淡淡金痕。她松开手,刀插进沙地,人一屁股坐下,抹了把脸:“歇会儿。这刀比跳《最炫民族风》还耗体力。”
沈皓盯着织网者残存的数据:“七个坐标还在脉冲,但频率变了。刚才那盾影压了一下,像是……给了系统一个反馈。”
“所以赤霄真名觉醒了?”我问。
“这个嘛……”沈皓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赤霄好像觉醒了一些,但似乎又不完全。”
“不全。”周小雅接过话茬,看着刀,“‘守护七情’是方向,但‘悲’没点亮,说明条件不满足。得有人真正承载悲悯,才能完整。”
“谁?”沈皓抬头,“你?你爸的事……”
“不是我。”她摇头,“悲悯不是为自己哭,是为别人疼。我还没到那一步。”
我低头看扳手,银液已经不再渗出,但七星轨迹还在沙地上发着微光,像被烙过。七个点,七个情绪,现在我们知道了一个——守护,对应赤霄,对应张兰芳。
但还有六个。
“所以这七个坐标,是七情的锚点?”我问。
“应该是。”沈皓推眼镜,“李强的鞋底纹路对应一个,扳手感应到另一个……每个坐标,可能都连着一段情绪记忆。”
“那咱下一步干啥?”张兰芳喘匀了气,一巴掌拍在沙地上,“找下一个?”
“先别动。”我盯着东南方向,“扳手指那儿,但脉冲是七个一起发的。说明它们现在是联动的。谁要是乱碰,可能又惹出一堆泡面脸。”
“泡面脸?”张兰芳瞪我,“你管那叫泡面脸?”
“总比说‘情绪具象化实体’顺口。”我哼了声。
狗王走过来,用头蹭我腿,喉咙里呜呜两声,眼神亮得奇怪。它低头,用爪子在沙地上划拉,沿着七星轨迹,又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是在补全什么。
“这狗又发什么疯?”张兰芳凑过去,“它画了个啥?”
我看了一样,心里一紧。
那形状,像极了一个人。
跪着的,头低着,肩膀垮着,像是在哭。
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