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王的项圈亮得像盏小灯,鼻子还对着北边那条塌了半截的马路。我站在原地没动,手里的扳手贴着裤缝,指节有点发僵。
它这反应不对劲,不是普通的警戒。刚才那阵高亮,像是在对接什么信号源,可四周连个影子都没有。
“它一直这样?”我低声问。
张兰芳从陈伯身后绕过来,拍了拍狗王的背:“打从气象球炸了就开始,耳朵竖着,尾巴压低,跟闻到老仇家似的。”
我蹲下身,盯着陈伯的脸。他眼神空着,嘴微微张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手指还在一下一下抠着外套内衬,动作机械,但很执着。
“他这手……是不是一直在摸同一个地方?”
周小雅立刻凑近:“我也注意到了,从循环结束就开始,反反复复摩挲左胸那一块。”
“别是藏了啥。”张兰芳说着就伸手去探,“老人家身上带点保命玩意儿也正常。”
“等等。”我拦了一下,“先问一声。”
我拍了拍陈伯的肩膀:“老哥,我们想看看你衣服里头有没有东西,行吗?”
他没反应,连眼皮都没抬。
周小雅看了我一眼,轻轻点头:“应该……可以。”
她小心掀开他外衣的领口,手指沿着内衬边缘摸索。布料洗得发白,但缝线异常整齐,尤其是胸口那一块,针脚细密得不像普通缝补。
“这里有暗袋。”她声音一紧。
三两下拆开线头,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皮质相册,封面泛黄,边角磨损,但整体干干净净,明显经常擦拭。
“防水的。”沈皓凑过来,指尖蹭了蹭,“这种材质……老式实验室用的那种密封档案袋。”
我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
是一张合影。背景是灰白色墙面,几排金属柜子,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终端机。五个人站成一排,穿着统一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工牌。
我的目光直接钉在最右边那个人脸上。
陈伯。年轻了至少三十岁,头发乌黑,眼神锐利,手里拿着一个半透明的沙漏状装置,上半部分泛着青虹。
左边第二个,是杨建国。
我爹。
照片底下一行手写小字:‘潘多拉一期终验,056号沙漏封存完成’。
时间落款是二十年前。
“操。”我嗓子有点干。
沈皓一把抢过相册,快速往后翻。生活照居多——陈伯在食堂吃饭、在楼道抽烟、和同事比手势笑。翻到中间突然停住。
“这花衬衫……”他抬头看张兰芳。
张兰芳瞪眼:“我十年前跳广场舞穿的就是这件!怎么,他也有?”
照片里陈伯确实穿着一件红底黄花的短袖,款式跟她现在身上这件几乎一样。
“不是同一件。”周小雅指着细节,“纽扣位置不一样,而且……他这件领口绣了个编号,07。”
“07号实验员?”沈皓嘀咕,“那我爸是首席,陈伯是核心组成员?他们一起搞的沙漏?”
我沉默着继续往后翻。
最后一张,是单独拍摄的沙漏装置,放在检测台上。镜头对焦在背景墙的一块白板上,上面写满了公式,部分被人为涂黑。
“能看清吗?”我问。
沈皓摘下眼镜,从兜里抽出一段数据丝,缠在相册表面,轻轻一拉。银色细线迅速铺开,形成微型扫描网。
“还原背景信息。”他咬牙,“这算法……有点眼熟。”
投影光斑从数据丝末端升起,浮现出白板上的完整内容。一串复杂的函数模型展开,末尾标注着:‘原生共鸣者坐标推演式’。
“啥意思?”张兰芳皱眉。
“就是……”沈皓声音发虚,“找特定人的算法。根据出生时间、星髓共振频率、基因序列,算出这个人会在哪一刻、哪个地点,与所有神器产生同步共鸣。”
他顿了顿,抬头看我:“这算法……是冲你来的。”
我没吭声。
他咽了口唾沫:“要不……试试?输个生日看看?”
我盯着他。
“反正……又不会少块肉。”他干笑。
“三月十七。”我说。
他手指在空中快速敲击,输入参数。投影光斑猛地一颤,重新排列成一张模糊的地图轮廓。几秒后,一点红光在北极区域剧烈闪烁,持续不断,频率稳定。
“这坐标……”周小雅倒抽一口气,“跟织网者标记的零号遗迹,重合度百分之九十八。”
“也就是说。”张兰芳缓缓开口,“你爹和陈伯,二十年前就算准了你会在哪一天、因为啥事,走到那个地方。”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我低头看手中的相册,又看向陈伯。
他还坐在那儿,手指不再动了,但嘴唇还在轻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拼不出完整的音节。
狗王慢慢走过去,把脑袋搁在他膝盖上。陈伯的手无意识地落下,轻轻搭在狗王的背上,力道轻得像片叶子。
“他记得。”周小雅声音发颤,“他其实记得,只是出不来。”
“不是出不来。”我摇头,“是有人不让。”
“ALphA?”沈皓问。
“不止。”我看向那张合影,“这张照片里的人,现在活着的,可能就剩他一个了。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他成了清洁工?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为什么非得碰沙漏?”
“他在执行任务。”张兰芳突然说。
我们都看她。
“你们不懂老头子的想法。”她语气硬,“他要是真疯了,早冲上去抢钥匙了。可他没有。他一遍遍重复‘回家’,不是要回去救女儿,是要回到那天——实验结束那天。”
“所以他不是失控。”周小雅接上,“他是……被唤醒了。沙漏激活了他脑子里的程序。”
沈皓猛地站起来:“等等!如果这个算法是真的,那杨默不只是‘刚好’能感知神器……他是被设计出来的?”
“放屁。”我直接骂出来,“谁他妈能设计老子的人生?”
“不是设计你。”沈皓喘了口气,“是设计了一个必须由你来完成的任务。你爹知道,所以留下扳手;陈伯知道,所以守在这里等你;沙漏知道,所以只对你有反应。”
我握紧扳手,手腕上的烫伤隐隐发热。
“那我现在怎么办?掉头跑?还是乖乖去北极打卡报到?”
没人说话。
狗王突然抬起头,耳朵完全贴平,项圈的光再次增强,不是闪烁,而是持续高亮,像被什么东西远程点亮。
“它又来了。”张兰芳扶住赤霄的刀柄。
我盯着北方。
那道北极坐标的投影还没散,红点仍在跳动,频率开始变化,不再是均匀闪烁,而是……一长一短,像某种信号。
滴——滴——滴——
滴滴滴——
我听出来了。
摩斯码。
它在传信息。
狗王站起身,尾巴绷直,头朝北,喉咙里滚出低吼。
我抬起手,正要下令。
它的嘴突然张开,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人类发音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