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把姜颖搂在怀里,言语不无委屈,却听得姜相眉头紧锁。
姜颐眼见沈夫人欲起争执,便出言劝阻道:“母亲这话言重了,一家姐妹,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话,实在不该。”
说完了沈夫人,姜颐又转头去劝姜相。
“可父亲也要谅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毕竟咱们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妹不嫁,便是无人敢当面说什么,可背地里少不得怎么议论呢。便不提四妹择婿,那弟弟也是娶亲的呀,咱们这等人家,自然要替他选个门当户对又品性端正的好姑娘,少不得要从宗室里去选,若是人家听了些风言风语不肯嫁,岂不辜负了一段好姻缘?”
这一家人各怀心思,分明分了几股势力,形如水火,还非得被凑在一起演这相亲相爱,姜颐这凑局之人,周全这个周全那个,看着就累得慌。
姜相显然被说动了几分,看了看姜颂,又看了看姜硕姜颖,点点头道:“太后说得极是,不说颂儿,便是年纪最小的如璋与硕儿,今年也已十八了,的确到了婚配之时。”
沈夫人闻言兴致更起,点头道:“硕儿与如璋年岁相仿,到底他是个男子,终归是建功立业要紧,可如璋一个女儿家,她的婚配便是第一大事,着实也该商议起来了才是。”
姜颖作羞赧状,整个人往沈夫人怀中一扑,撒娇道:“如璋还小呢,才不要嫁人,让如璋多陪爹爹娘亲几年嘛。”
沈夫人伸手点着姜颖的鼻尖,嘴上嗔怪着她没有规矩,眉眼里却尽是笑意,姜相不说话,也只是看着她笑。
姜颂看得懵懵懂懂,既羡慕又落寞,心中不免想着,原来被父母疼爱的孩子,是这个样子的。她和姜顺只是并排坐着,呆愣愣看着,不知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才好。
“三丫头如今病着,硕儿如今跟着相爷报效朝廷,婚事都不着急,我是想着先将如璋的婚事定下,家里办一桩喜事,也给三丫头添添福气,今日趁着太后与相爷都在,我特地来讨个示下罢了。”
沈夫人握着姜颖的手,瞧了一眼姜颖羞红的脸,又将目光转向了一直一言未发的傅溦,接口道:“国公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无父母长辈为他操心婚事,少不得要相爷替他留心着。我是想,既是国公与如璋都是适婚年岁,又是打小的情谊,知根知底,岂不是四角俱全,太后与相爷觉得如何呢?”
姜颐与姜相也是措手不及,不知沈夫人还有此一问,尚在各自思量答言之时,坐在远处、一贯沉默的傅溦突然开了腔。
“我觉得不好。”
一时间场面乍然冷了下来,静得叫人大气不敢喘,可傅溦神色淡然,缓缓搁下了手中刚解开的九连环,见众人惊愕地瞪着他,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觉得不好。”
这话太过直白,半点转圜的可能都没有,沈夫人被傅溦气得脸上涨红,她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这傅溦年纪又大脾气又怪,唯一的好处就是父母死的早,若叫女儿嫁过去,可省了侍奉公婆的辛苦,可姜家女儿,又有哪家公婆敢为难呢?
若非是姜颖一心爱慕傅溦,闹着非他不可,沈夫人尚且瞧不上他,他倒不满意起来了,故而此刻被傅溦这么一驳,沈夫人气性大发,张口喝问起来。
“好与不好,太后在此,自有她来定夺,此处哪有国公说话的份儿?若太后赐婚,难道国公还要抗旨不成?”
“若是旁人婚事,自然轮不到我来说好与不好。可若要安排我,自然是我觉得好才肯遵从。太后赐婚,也是一般。”
沈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似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抗旨不遵,可是死罪。国公可要想好了再回话。”
傅溦仍是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态,反问道:“生死之事,素无定数,难道说,万事都想好了,就能长生?”
这话更是把沈夫人梗得险些背过气去,顾不上姜颐阻拦,腾地站起,指着傅溦骂道:“你个没得爹娘教诲的小子,长辈说话,你也敢呛声?叫你配我们如璋,是抬举你,你倒端起架子来了,真当我们姜家可欺不成?”
姜相不说话,姜颖只是哭,沈夫人气性上来,便是姜颐也拦不住她。
姜顺瞧了一眼当下场面,心中自然痛快,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道:“这赐婚一事,二妹还是要谨慎些才好。宜阳当年求先帝赐婚之时,大家也说是四角俱全,好得不能再好了,可逼着沈家弟弟答应了之后呢?还不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过得是什么日子呀?四妹成日里和宜阳凑在一处,谁知道有没有染上一样的毛病,人家国公爷为自己考虑考虑,又有什么不对的?”
此言一出,沈夫人气得发狂,恨不能立时教训姜顺,被姜相按住,可他口里又对姜顺斥道:“你如今贵为太妃,我们即便身为父母,也不能再管教你了。可至亲姐妹,你实在不该如此不顾如璋的颜面。”
“是啊大姐,兄弟姐妹应该同气连枝,你怎么能看四姐笑话呢?” 说这话的,是一直少开尊口的姜硕,分明他与姜顺是一母同胞,可他开口第一句,竟是指责姜顺的不是。
姜顺虽说话不好听,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且说这姜家父子也忒会欺软怕硬,傅溦几句话险些要把沈夫人给气死,也不见他们出言驳斥,姜顺一开口,他们接话倒是快多了。
“遇见难事互帮互助才叫同气连枝,合起伙来逼婚旁人,这叫同流合污。” 姜颂不轻不重地接了这么一句话,姜顺原本被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气得直瞪眼,一听姜颂这话竟噗嗤笑出声来。
事情闹成这样,最终还是苦了姜颐,不得不两下安抚,“好了好了,母亲不过是随口一提,若是不成,再给如璋寻旁的人家便是了。阿溦一心扑在朝政上,少在男女事上用心,母亲不要怪罪他。”
姜颖哭着不依,即便见傅溦不肯让步,也还是不愿放弃,攥着母亲的衣袖不断摇晃恳求,沈夫人也算是为了女儿,豁出这张老脸去了,也是哭得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怎会不怪罪呢?他待如璋这般无礼,如此强言拒绝,如璋一个面皮薄的姑娘家,又不似他一个男子,不受世人指摘,他今日不答应,叫如璋,怎么活得下去呢?”
殿中人皆默默,毕竟事关女子名节,沈夫人这么一哭,更叫人说不出拒绝之语了,可傅溦不为所动,甚至颇感奇怪地瞪起眼睛反问道:“那夫人您应该一早就想好县主的退路,而不是来赌我,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
沈夫人见威吓与示弱皆不奏效,更是急躁,怒道:“你便是不答应,今日也要给一个交代,我的如璋,论家世门第,容貌才情,哪样配不上你?你若说不出个缘由,我决不饶你。”
“这本是我自己的私事,可为了解夫人疑虑,也罢。” 傅溦也觉无奈,环视一圈,轻吐了一口气,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语,“我有心仪之人,并非昭南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