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相识越久,这份不甘心就更是日夜折磨着我,我越是想按行自抑,越是想谨守母亲教给我的那些女德女训,只把你当作姐妹一般,心中就越是清楚地意识到,我对你,是分明的男女之情,这日复一日地提醒着我,我才应当是武安王府的嫡长子,是被寄予厚望的世子,是与你相配,得太后赐婚的良人。”
原来,他一直提及的心上人,就是自己,廖鹰不免埋怨起自己的不解事来,这份情存了多年,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薛淼撑直了脊背,难以自控地,不住向前探着身子,似乎是想离廖鹰更近一些,可最终还是颓然退了回来,一记闷拳砸在了床榻之上。
“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薛焱根本配不上你!若我没有为了让他活下来,扮作女子那么多年,他在出生之时,就会被父亲杀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那样伤害你!若不是他,三年前与你成婚的人,本该是我!”
不仅是不甘心,薛淼心中那股浓烈的恨意,在薛焱为了要与廖鹰退婚之事大闹麟德殿的当夜便再难掩藏,薛淼为廖鹰不平,急得气性上头,浑然忘了自己装了十八年的温良顺从,在父母面前一脚将薛焱踹倒在地,重重几拳便挥到了薛焱脸上,咬牙切齿,恨不能把眼前这个不住叫骂的弟弟,活活打死。
武安王心中气恼薛焱,对薛淼的行为不置可否,并未制止,倒是武安王妃,心疼不已,一面哭骂着一面制止薛淼,可薛淼早已恨极,便是被几个仆役上前阻拦,也仍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最终还是武安王上前制住他,劝道眼前还是想着如何完婚,保住两家人,尤其是姜三姑娘的名声。
薛淼没有片刻停顿,撩衣屈膝,跪在了父亲面前,眼眶蓄泪,声带哽咽,“父亲,女儿可以扮作弟弟,与阿鹰成婚,为保全阿鹰名声,保全王府清誉,求父亲允准。”
那时候的薛淼,真的想过,若是可以,他愿意假扮薛焱一辈子,只要,能叫他守着阿鹰便好。若是不能,有幸与阿鹰拜一场天地,结一回亲缘,他也算曾得偿夙愿,不枉此生了。
廖鹰听着薛淼诉说,始终动也未动,见他说起不甘心的失态,不免心生疼惜,向前挪了挪身子,想要安抚他的手伸了一半,停在二人之间。薛淼慌忙伸手握住,见廖鹰没有推拒的意思,便更为大胆地将手覆在了自己脸上,闭了眼睛轻蹭。
“我对你,是分明的男女之情。”
廖鹰思及这句话,再看薛淼动情的模样,只觉得这般暧昧不清的动作实在不应出现在此时,便飞速抽回手来,面对乍然睁眼的薛淼摇了摇头,郑重道:“我们不能这样,你今晚同我说的这些,我一时还无法完全接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不能面对薛淼,那淼淼,你还愿意接受吗?”
薛淼抬手将散落的乌发拢至左肩一侧,挽发成结,再抬眼望向廖鹰时,眼眸中那些属于武安王的阴郁与凌厉已经被藏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少时的淼淼眼中才会有的温柔与缱绻,他微微笑着,笑得眉眼弯弯,如果不是刚刚才听了他的痛与恨,廖鹰会以为,他此刻是真的开心。
“我可以,一辈子,只做你的淼淼。”
“有些事,只能进,不能退。” 廖鹰摇了摇头,看着薛淼的模样,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神情与自己记忆里的淼淼一模一样,半点看不出多年苦痛折磨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陌生的是,她很清楚这并非薛淼的本来模样,他的恨意与不平,早已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甚至这副柔婉的假面,也该是他最为痛苦厌恨的东西,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容易接受,就让他继续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这又是多么残忍的事呢?
“如果我要接受你,就应该接受你的全部。可是,我眼下实在混乱得很,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廖鹰向后缩了缩,薛淼未再追去,也将自己的身子向后退了退,笑答道:“好,我等着你。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接受。”
廖鹰虽则出言回绝,可听闻薛淼这般苦楚的少时经历,也实在难忍心痛,不由妥协道:“你,到床上来躺着吧。若是让别人看到你在地上,会起疑心的。”
薛淼身形未动,安抚廖鹰道:“别担心,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有人敢进来。我在地上,你会安心一点。”
廖鹰轻叹一声道:“倒没有不安心,凭我的武功,便是你真想做什么,也成功不了。我只是,只是从来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一直以为你的父母只不过性子端肃,待你严苛了些,到底,还是疼爱你的。若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
一定老早就带你走了。廖鹰没有将话说出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薛淼所求,也许从来不是离开,而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男子身,王位,甚至是与自己的婚约,这是他认定了本就属于他的东西。若没有拿回来,只怕自己真的要带他离开,他也仍旧不会甘心的。
“算了,累了一天了,先睡吧。” 廖鹰说完这话便翻身向里装睡,动也不敢动,听得背后的薛淼躺在了离自己甚远的床边,渐渐没了动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睡不着,转而责怪起自己来,她恨傅溦有话不肯明说,非要用装睡来推脱,是全然看轻了自己。可事到临头,她自己也全然想不出自己该如何面对薛淼,只好装睡,这不是一样的可恶吗?
她一时冲动想翻身去瞧瞧薛淼睡了没有,想坐起身来跟他彻夜长谈一番,把两人的心里话都说个分明。可她实在混乱得很,姐妹变丈夫,自己关照了十年的好妹妹,突然告诉自己,他其实是个爱慕自己的男子,这让人怎么接受?她连自己的心境都搞不清楚,又如何去与薛淼长谈呢?
那时傅溦之所以装睡,是否也是因为,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当作亲人知交的人,对自己心生爱慕呢?
思及此,廖鹰心里又是一沉,他没有来,应当是彻底决裂的意思了,毕竟两人都说过绝情的话,他也不知武安王的真实身份,只会当自己是真的成婚嫁人,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