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至清晨才歇。而廖鹰也是到了晨间才彻底熬不住,睡了过去,薛淼虽得了休沐,可每日雷打不动地要早起巡视军营,故不能陪着廖鹰多躺,吩咐了仆人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搅廖鹰安睡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
薛淼自承继了武安王位,统率亲军后,早变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近身侍奉的仆人自然明白其意,莫说是有人靠近,便是院中做活计的仆婢也是个个小心,蹑手蹑脚,生怕惊扰了这位新婚的王妃。
可这王府之中,总有仆人管不了,不敢管的人。
武安太妃,身为薛淼之母,廖鹰的婆母,也是起了一个大早,想着这位新婚的王妃出身高贵,既算不来敬茶侍奉婆母起居,也该来露个面问候一二才是。可左等右等,门前连个人影都没有,遣了侍女去问,不多时便见人灰头土脸地回来,满面委屈回话道:“回太妃,王妃还睡着呢。”
“那她几时过来?”
“奴婢不知,也不敢问。方才在王爷院中,奴婢不过追问几句,那管事便立起眼睛,气凶凶叫奴婢速速离去,还说王爷下了令,任何人也不许打搅王妃安寝,奴婢哪里还敢言语?”
“任何人不许打搅?这令是下给我听的。”
武安太妃早见过廖鹰乖张不驯的模样,对她那副与女子德行全然相悖的作派很是厌恶,如今被婢女的话一激,更觉是她要给自己这个婆母一个下马威,当即便坐不住了,冷声吩咐婢女道:“王妃睡得迟,只怕醒来定然饿了,你带上早膳,咱们,去伺候王妃用膳。”
太妃亲自到来,那仆人自然也不敢拿着那道“任何人不许入内打搅”的命令阻拦,只能赔着笑脸劝和几句,眼见不成,也只能请了武安太妃进门。卧房只有钧瑶一个人伺候着,一见武安太妃便知来者不善,毕竟廖鹰从不理会这些大族规矩,钧瑶却是极明白的,忙笑着迎上前讨好道:
“原想着殿下醒了就去给太妃请安的,可殿下昨日大婚实在是累坏了,到了这会子还没醒,真是叫太妃见笑了。”
武安太妃冷笑一声,话中带刺,“不妨事,殿下出身大族,这礼仪规矩自然是最通的,我又哪里敢笑?不过是担忧殿下迟迟未醒,到了日上三竿还未用过早膳,传出去,叫人觉得我们王府苛待罢了。”
钧瑶被说得脸上通红,还未张口回话,那厢廖鹰已被外间的动静吵醒,一撩帷幔,探出脑袋问道:“钧瑶,你在同谁说话呢?”
廖鹰迷迷瞪瞪,眼睛只睁开了一半,显然是未睡足被外间说话声吵醒的。
“姑娘,太妃来了。”
钧瑶如此提醒了一句,廖鹰才转眼定睛去瞧武安太妃,头脑昏沉,实在无力寒暄,遂连起身下床都不曾,开口问道:“您找我有事?”
武安太妃见廖鹰浑不将她当一回事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言也更是阴阳怪气起来,“没什么事,只是担忧殿下迟迟不起,顾不上用早膳,特地给殿下送来。殿下,起来用膳吧?”
廖鹰揉了揉眼睛,内心还是千万个不想起床,口里却强撑着附和人道:“多谢您,您就搁在这儿吧,待我更衣梳妆,还需不少时辰,不敢劳动您等着。”
廖鹰从未被当成世家闺秀一般养过,礼仪规矩,女子德行之类,她多得是没学过的,学过的,也无法指望她能照办。
故而她自以为待武安太妃已是极为客气,却不料武安太妃却愈加觉得她毫无规矩,气焰嚣张,故冷笑一声道:“不敢劳动,也已经劳动了。殿下如今入了王府,咱们自然就是一家人,难道殿下在家中,也是这般对待父母的?”
廖鹰到了此时才稍稍领会到武安太妃的怒气,只是想来,自己对父亲嫡母似乎都是一样的冷漠,两人若是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还好,若是给她摆起父母的架子来,什么掀桌子砸东西打架斗气,那都不在话下。
故而她也有些摸不透武安太妃的意思,“太妃的意思是,要我像对待自己父母那样,对待您?这样好吗?”
廖鹰话音刚落,已被关上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薛淼气势汹汹,迈步入内,背身立在廖鹰身前,直面武安太妃,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武安太妃被薛淼这冷硬的口气激怒,声量也跟着扬了起来,“这是什么话?你昨日大婚,难道我身为婆母竟不能来看看新妇吗?”
薛淼并不答武安太妃的问话,只是脸色愈来愈冷,目光中也是难以抑制的怒火,“我说过,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搅王妃安寝。没人告诉你吗?”
武安太妃怒不可遏地嚷了起来,“我是你母亲!这武安王府我哪里不能去?”
“我、说、任、何、人,听不懂吗?” 薛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见武安太妃并不打算退让,抬手便将她带来的食盒打翻在地,“以后你不准到我的院子里来,再有下次,我不会这么客气。”
虽说自薛淼当家后,母子之间的关系便一直不冷不热,只做些表面文章罢了,可到底从小到大,薛淼在自己面前乖顺了二十年,还从未做过如此出格激烈的举动,武安太妃不免被吓了一跳,却更是愤怒于薛淼的反抗,强撑着驳问道:“你,你在威胁谁?你还知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薛淼看着母亲的怒容,看着她仍将自己当作年少时的无助弱女,意图用张牙舞爪的威吓,用忠孝的枷锁来打压束缚自己,竟不由笑出声来,“我只知道,如今武安王府已是我来当家。夫死从子,这难道不是母亲教给我的吗?”
廖鹰听得这话不对,心中担忧这母子二人争执不下,扯出诸多过往之事,传扬出去,倒是授人以柄了,遂也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赤着脚下床阻拦,可到底未及拦住。
“你,你好啊。有了新妇,做娘的就被弃如敝履。她从小就带着你不学好,如今更是。。。”
武安太妃正拿手指着廖鹰,这口里带着薛淼不学好的那个她,自然也是指的也是廖鹰,薛淼的怒火攻心,叫他根本无法忍耐到听完母亲这句话,抬手便掐住了武安太妃的下巴,叫她发不出一点声来。
“别逼我,不然我会带着全族一起死。”
薛淼这句压低了声,喑哑着嗓子吐出来的话,当真叫武安太妃直觉毛骨悚然,直到廖鹰挽住薛淼的手臂,唤他名字,叫他放了手容武安太妃脱身之后,这位贵妇人仍是惊魂未定,一句话不敢再说,踉踉跄跄地离了薛淼与廖鹰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