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刺骨,远超隆冬最深的寒冰。那并非单纯的温度之冷,而是一种直透灵魂、冻结意识的森寒。就在林尘染血的指尖与那布满锈迹的刀柄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万古洪荒之前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识海最深处震颤响起!这嗡鸣声起初细微,却瞬间放大,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声惊雷,炸得他本就濒临溃散的意识剧烈震荡!
眼前的一切——清冷的月光、婆娑的竹影、身下冰冷的土地、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所有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开始疯狂地扭曲、旋转、崩碎!色彩被拉扯成光怪陆离的线条,空间失去了固有的形态,时间感变得错乱不堪。
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灵魂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硬生生从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中剥离了出来!一种极致的撕扯感传来,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源于灵魂本源的战栗。
低头“看”去,只见手中那截原本死寂的断刀,此刻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刀身上那些斑驳厚重的暗红色锈迹,如同干涸了万年的血痂遇到了甘泉,又像是沉眠的古老菌群被唤醒,开始微微地、如同活物呼吸般起伏蠕动!锈迹之下,隐隐有暗金色的、极其复杂古老的符文一闪而逝。那低沉的嗡鸣,正是从这蠕动的锈迹深处传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与……悲伤?
下一刻,天旋地转!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而来,但这黑暗并非虚无,其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毁灭与绝望交织的恐怖威压!
当他重新获得“视觉”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如同炼狱般的血色世界!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由无数残缺不全、形态各异的巨大尸骸堆积而成的山峦!这些尸骸有的庞大如小山,覆盖着早已失去光泽的鳞甲或骨板;有的虽是人形,却生有三头六臂,或背生破损的肉翼;更多的则是根本无法辨认其本来面目的破碎骨块和腐烂肉糜。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溪流般在尸骸的缝隙间流淌,汇聚成一片片望不到边的血湖。空气中弥漫着死亡、腐朽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抬头望天,天空是破碎的!巨大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横亘在暗红色的天幕上,裂痕后面是翻滚沸腾的、充满不祥的混沌虚无。猩红色的魔云低垂,仿佛要压垮大地,云层中不时有扭曲的闪电划过,却带不来丝毫光亮,只有更深的绝望。巨大的星辰残骸如同陨石般拖着焰尾从天空坠落,砸入远方的血海,激起滔天巨浪。
而就在这片天地崩裂、尸山血海的中央,一道身影,顶天立地!
那道身影太过巍峨,仿佛撑起了这方即将彻底毁灭的天地。他身披残破不堪的暗金色战甲,战甲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神通轰击的痕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光彩,唯有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诉说着曾经惨烈的厮杀。战袍破碎,在席卷天地的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所握的那柄刀!
那是一柄完整的神刀!刀身之长,仿佛横贯了苍穹,一眼望不到尽头!刀光并不耀眼,反而内敛深沉,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玄黄之色。刀身之上,铭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此刻正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引动周天法则共鸣,散发出让诸天星辰都要寂灭的无上威严!
身影挥刀!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横斩!刀锋过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层层碎裂,露出后方漆黑的虚无!无数嘶吼着、咆哮着、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恐怖魔影,在这道看似平淡无奇的刀光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崩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那些魔影形态万千,有的如山脉般巨大,有的如鬼魅般无形,有的喷吐着腐蚀一切的魔火,有的吟唱着扰乱心智的魔音……但在这一刀之下,万物平等,尽归虚无!
林尘的神魂剧烈震颤!他虽然无法理解这一刀蕴含的法则至理,但那斩灭一切、睥睨寰宇的无上刀意,却如同最狂暴的洪流,直接冲击着他的灵魂本源!在这股意志面前,他感觉自己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然而,魔影仿佛无穷无尽,杀之不绝,前赴后继地涌来。那顶天立地的身影,步伐已然有些踉跄,气息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林尘的心神完全被这毁天灭地的战斗景象所吞噬时——
那尊巍峨如山的巨大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许是战斗间隙的本能回望。
他……猛然回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尘的神魂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九天雷霆劈中,瞬间僵直!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庞。饱经风霜,刻满了无尽的沧桑与疲惫,但眉宇间的轮廓,那挺直的鼻梁,那紧抿的、带着不屈弧度的嘴唇……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如同两轮燃烧的、熔化的赤金色太阳!眼中没有瞳孔眼白之分,只有最纯粹、最炽烈、最霸道的战意、不甘,以及一种……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骤然看到难以置信之物的……极度震惊!
这张脸……这双眼睛……
林尘的灵魂在疯狂尖啸!
像!太像了!虽然放大了无数倍,虽然充满了神只般的威严与古老,但那基础的轮廓,那眉宇间的神韵,竟然与他记忆深处……与他每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有着至少七分的相似!
尤其是那双赤金色的熔岩之瞳,在与他“目光”接触的刹那,林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脉最深处,某种沉寂了无数代的东西,猛地灼烧、沸腾了起来!
他是谁?!
一个石破天惊、几乎要将他神魂都震散的疑问,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林尘意识的最深处喷涌而出!
也就在这一刻,眼前的血色世界、顶天立地的身影、无尽的魔影、崩裂的天地……所有的一切,开始剧烈地波动、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巨石,瞬间支离破碎!
“不——!”
林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想要抓住那消散的景象,想要看清那张脸,想要得到答案!
但那股强大的牵引力再次出现,比来时更加凶猛,将他的意识狠狠地抛离这片血色幻境,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具冰冷残破的肉身,急速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