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混杂着浓重血腥和淤泥腐臭的空气,是林尘恢复意识时最先感知到的东西。紧随而来的,是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的、几乎要将他意识再次撕碎的剧痛!左肩断臂处传来的撕裂痛楚,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不断穿刺搅动;体内经脉因过度透支和煞气冲击而千疮百孔,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灼痛;更可怕的是那侵入体内的毒鳞蟒剧毒,虽然因及时断臂未被大量注入,但仍有微量毒素随着血液扩散,带来一种阴冷的麻痹感和侵蚀脏腑的刺痛。
他瘫在狭窄石缝的冰冷泥泞中,浑身湿透,血污和泥浆混在一起,结成了硬痂。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肺叶如同破风箱,吸入的是带着霉味的空气,呼出的带着血腥的热气。视线模糊,只能勉强看到石缝外透进来的、被藤蔓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昏暗光斑。外面,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沉闷的撞击声和妖兽愤怒的嘶鸣,那是毒鳞蟒与金翅妖禽仍在厮杀,但声音已经渐行渐远,似乎战场转移了。
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松懈。因为真正的危机,来自内部。
那柄沉寂的断刀,在经历了连番恶战、尤其是最后时刻被林尘濒死的意志和鲜血刺激后,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沉睡凶兽,在他丹田深处剧烈地震颤起来!一直以来被《九转破灭诀》勉强压制、在经脉中潜伏的冰冷煞气,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如同实质的、暗红色的、充满了无尽杀戮、怨恨、毁灭意志的洪流,沿着他破损的经脉疯狂冲撞、肆虐!所过之处,经脉壁障被进一步撕裂,原本淡金色的破灭真气被侵蚀、同化,节节败退!更可怕的是,这股煞气直冲识海!
“杀!杀!杀!”
无数充满了暴戾、疯狂、绝望的嘶吼与呐喊,如同亿万冤魂的诅咒,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眼前不再是狭窄的石缝,而是幻化出无边无际的血色战场!尸山血海,残肢断臂,无数狰狞的面孔带着滔天的恨意向他扑来!有赵家侍卫,有毒鳞蟒,有金翅妖鹏,甚至还有模糊的、他曾在地狱台斩杀过的对手!他们咆哮着,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杀戮深渊!
煞气反噬!这是修炼禁忌力量最可怕的后果!尤其是在宿主重伤虚弱、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刻!断刀中蕴含的煞气,源自上古战场,积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杀戮意志,其恐怖程度,远超寻常魔功!
林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却无法喊出完整的音节。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深处,理智的光芒正在被猩红的疯狂迅速吞噬。皮肤表面,一道道扭曲的暗红色纹路浮现出来,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另一个充满毁灭欲望的、冰冷的“存在”正试图占据这具身体!
“不……能……沉沦……”
一丝微弱的、属于林尘本我的意志,在无边煞气的狂潮中,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顽强地摇曳着。父母慈祥而模糊的面容,在血海幻象中一闪而过,带来瞬间的清明;皇都夜宴上皇帝的杀意,赵家的追逼,三皇子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刺,刺激着他不能放弃;还有……那幅镇国公主的画像,那与自己惊人相似的容颜,所带来的巨大谜团……这一切,都成了他抵抗毁灭的最后执念!
“《九转破灭诀》……镇!”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运转功法口诀。淡金色的真气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破灭万法、坚守本心的坚韧意境,死死守住心脉和识海的核心区域,与汹涌的煞气进行着殊死搏斗。这就像是用一根细小的金线,去束缚一头狂暴的太古凶龙,随时可能崩断!
然而,实力的绝对差距,让他的抵抗显得如此徒劳。煞气洪流越来越凶猛,金色防线不断收缩,意识中的血色幻象越来越清晰,那冰冷的杀戮欲望几乎要彻底淹没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即将被吞噬的刹那——
一直紧贴在他胸口、与断刀放置在一起的那块从皇室宝库得来的黑色残片,突然产生了异动!
它似乎感应到了宿主濒临彻底魔化的危机,也或许是受到了断刀狂暴煞气的强烈刺激,原本冰冷沉寂的碎片内部,那一道道细微的裂纹中,骤然亮起了一种深邃、幽暗、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与威严的乌光!
紧接着,一股清凉、精纯、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与暴戾的奇异气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从残片中流淌而出,顺着经脉,逆流而上,迎向了那肆虐的煞气洪流!
这股气息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很微弱,但其质却高得可怕!它所过之处,那狂暴的暗红色煞气,竟如同冰雪遇到了阳光般,发出了“嗤嗤”的轻响,虽然未能被立刻净化消散,但其凶戾狂暴的势头,却被明显遏制、安抚了下来!就好像一头疯狂的野兽,被注入了镇静的药物,虽然依旧危险,但不再完全失去理智!
更重要的是,这股清凉气息直接汇入了林尘的识海,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近乎干涸、濒临崩溃的灵魂本源!那亿万冤魂的嘶吼呐喊,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变得遥远而模糊;血海尸山的恐怖幻象,也如同褪色的画卷般,逐渐淡去!
这突如其来的援助,让林尘那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重新获得了燃料!
“机会!”
林尘心中狂吼!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将《九转破灭诀》催动到极致!淡金色的真气在这股外来清凉气息的辅助下,仿佛得到了加持,重新变得凝练起来,不再是单纯地防守,而是开始尝试引导、梳理那些被暂时安抚下来的煞气!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清凉气息与破灭真气的比例,既要压制煞气的反噬,又不能将其彻底驱散或激怒(煞气也是他力量的一部分),还要引导其部分能量转化为滋养己身的养分!
时间在痛苦与挣扎中缓慢流逝。石缝外天色由昏转暗,再由暗转明。林尘的身体时而冰冷如尸,时而滚烫如炭,时而剧烈抽搐,时而僵直不动。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下汇成了一小滩污浊的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当林尘再次睁开双眼时,虽然依旧虚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眸子里的猩红与疯狂已经褪去,重新恢复了深邃与清明,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历经劫难后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凝练的神光。
煞气的反噬,被暂时镇压了下去。虽然它们依旧盘踞在经脉和丹田深处,如同潜伏的火山,但至少不再失控。而经过这次在生死边缘与煞气的殊死搏斗,他的灵魂意志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淬炼,变得愈发坚韧。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感知力,似乎比受伤前更加敏锐了一丝,对体内能量的掌控,也隐隐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
因祸得福?谈不上。这只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代价是惨重的断臂和依旧沉重的伤势。但至少,他没有被煞气吞噬,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他守住了本心。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检查左肩的伤口。断口处被他用真气勉强封住,不再流血,但想要愈合长出新的手臂,恐怕需要传说中的圣药或者达到极高境界才能做到了。他苦涩地笑了笑,这代价,他必须承受。
目光落在胸口那块黑色残片上,此刻它已经恢复了沉寂,但林尘心中却充满了感激与惊异。这残片,又一次救了他。它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能与断刀产生共鸣?又为何拥有能安抚那恐怖煞气的神奇力量?
谜团越来越多。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外面的妖兽不知是否还在,赵家的追兵也可能随时出现。
他挣扎着坐起,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开始缓缓运转功法,吸收着空气中微薄的灵气,同时引导着体内那丝由黑色残片带来的清凉气息,缓慢地修复着受损最轻的经脉,积攒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
煞气反噬的危机暂时度过,但生存的挑战,依然严峻。前路,依旧是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