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仙殿内的决议,很快化作一道流光,射向蓝天碧海宗深处一座灵气氤氲、却被无数禁制笼罩的闭关洞府。
洞府内,一位身着碧蓝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面容清癯,眼神看似古井无波,深处却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与挣扎。
他便是蓝天碧海宗的五长老,碧海真人。
地兵巅峰的修为,让他周身自动环绕着浩瀚的碧海苍穹道韵,波涛隐隐,苍穹微现,气象万千。
在宗门无数弟子和外敌眼中,他是位高权重、实力滔天的宗门支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位置,是何等的虚妄与……屈辱。
指尖触及那道传讯流光,信息瞬间明了。
“夏永安……古真人……魔道联盟……危及宗门……需本座出手镇压……”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曾几何时,“魔道余孽”这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加诸在他的身上,毁掉了他的一切。
他还记得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还记得父母族人被碧海宗修士无情屠戮时绝望的眼神,还记得那个带队的宗门执事冷冰冰的话语:
“此族勾结魔道,按律,当诛!”
莫须有的罪名!
只因他们家族偶然得到了一部上古残卷,怀璧其罪!
而他,只因检测出是万中无一的“灵人”体质,被宗门一位高层看中,竟从那血海尸山中被拎了出来,像捡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宗门“养”大了他。
给他资源,传他道法,却也用最严苛的规矩束缚他,用最冷漠的态度提醒他——
你的命是宗门给的,你的一切都是宗门的,你要感恩戴德。
你要因为宗门给你的这些权利,给你生的机会而骄傲,而自豪。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他稍有出色表现,便会得到嘉奖;
但若流露出一丝对过往的怀念或对宗门的不满,立刻便会遭到严厉的惩罚与训诫,甚至被派去执行最危险、最肮脏的任务。
过去一千多年,他就是在这样的扭曲环境中,一步步“成长”起来。他天赋确实不错,但也无数次在宗门事务的倾轧、算计和“大义”压榨下,耗尽了心血,错过了许多真正突破自我的契机。
地兵巅峰?
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宗门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听话的刀罢了。
这个“五长老”的虚名,是用家族的血、自己的魂和永世的屈辱换来的。
他恨这个宗门吗?
恨。
可他敢反抗吗?
不敢。
一千多年的驯化,早已将恐惧和服从刻入了他的骨髓。
他甚至有时候会可悲地觉得,宗门或许……是对的?没有宗门,他早就死了。
这种扭曲的忠诚与刻骨的仇恨,日夜煎熬着他的道心。
此刻,宗门令他出征,去剿灭所谓的“魔道”。
碧海真人缓缓站起身,碧蓝道袍无风自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强行压下,重新变回那个冷漠威严的宗门五长老。
“传令,点齐一万内门精锐,随本座出征!”
声音透过洞府,传遍山门,冰冷而充满权威。
……
南疆东部,黑风平原。
此地原本是黑风寨辖下的一片荒原,如今却成了两军对垒的战场,煞气冲霄,将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一方,是碧海真人率领的蓝天碧海宗大军。
上万内门精锐修士,结成庞大的碧海苍穹大阵,道道碧蓝仙光如同海浪般层层叠叠,覆盖苍穹,气势恢宏,正气凛然。
碧海真人悬浮于阵眼之上,地兵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海神降世,威震八方!
另一方,则是夏永安与古真人的联盟军。
数量虽只有五千魔修,但个个都是从血火厮杀中存活下来的狠戾之辈,煞气凝结成云。
然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魔修阵营后方,那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形态扭曲、散发着无尽怨毒与吞噬欲望的百万诡异大军!
古真人静立一旁,周身灰蒙色的坚持道痕流转,虽沉默,却如定海神针,让所有魔修心中安定。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
碧海真人看着对方阵中那浩瀚无边的诡异大军,以及深不可测的夏永安和古真人,心中暗自凛然,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音如同寒冰,响彻天地:
“邪魔外道,荼毒生灵,扰乱秩序!今日我碧海宗替天行道,必将尔等灰飞烟灭!结阵,攻!”
“攻!”上万碧海宗修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碧海仙光化作滔天巨浪,朝着魔道联盟军狠狠拍下!
威势惊天动地!
夏永安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奋,他舔了舔嘴唇,大手一挥:
“儿郎们,进食的时候到了。”
“杀!”
百万诡异大军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悍不畏死地迎向那碧海仙光!它们疯狂吞噬着仙光能量,哪怕自身不断消融,也前仆后继!
五千魔修则如同尖刀,在古真人那坚持道痕的加持下,狠狠刺入碧海宗大阵的薄弱之处!
大战,瞬间爆发!
碧海真人眼神一凝,锁定夏永安,碧海道韵化作一只遮天巨手,覆盖苍穹,抓了过去!他要擒贼先擒王!
夏永安冷笑一声,周身诡异触手暴涨,逆天而上,直接缠向那碧海巨手!
地兵巅峰的碰撞,让整个天地为之失色!
第二百二十五章 碧海之陨
轰!
双方你来我往,有来有回。
地兵之间的对战,往往不是一招一式就能解决的。
黑风平原上空,地兵巅峰的对决已进入白热化!
碧海真人执掌碧海苍穹道,攻势恢宏磅礴。
那巨大的碧海手掌覆盖苍穹,仿佛真要重现上古海神之威,将一切邪魔捏碎。
然而,夏永安的诡异之道更加诡谲难防。
无数漆黑滑腻的触手自虚空探出,其上浮现着吞噬万物的诡异符文,不仅硬撼碧海巨手,更不断分化,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侵蚀着碧海道韵,甚至试图钻入碧海真人的护体仙光,吞噬其本源力量。
“魔头!受死!”
碧海真人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尤其是看到下方宗门弟子在诡异大军和魔修冲击下不断陨落,更是目眦欲裂!
他怒吼一声,体内仙元疯狂燃烧,碧海道韵再次暴涨!
但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
夏永安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致冰冷的算计。
“仙道杀招·万我!”
嗡——!
并非分身,而是无数个存在于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片段中的“夏永安”的投影被强行凝聚、叠加于此一刻!
每一个投影都带着部分诡异之力,同时出手!
刹那间,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夏永安同时对碧海真人发出了致命一击!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被诡异地扭曲、折叠!
这并非纯粹的力量叠加,而是源于宇宙大道的诡异应用,防不胜防!
然后——
所有夏永安汇聚在一起,一道大手出现,从天自地面,狠狠拍下。
他不管魔道旁人的死活,只是最大效率的去杀敌。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一直静立旁观的古真人动了!
他深知这是最佳时机。
那残破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灰蒙色的坚持道痕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燃烧、汇聚于掌心!
“魔道杀招·炼天穹!”
轰隆——!!!
一股霸道绝伦、欲将天地法则都强行炼化的恐怖意志爆发!
无数宗门弟子,诡异大军,被顷刻炼化!
或是被大手,一掌拍灭。
“不——!”
碧海真人惊骇欲绝,他感觉自身道基与宗门大阵的联系被瞬间削弱、甚至要被强行炼化切断!
“仙道杀招·万道朝宗!”
噗嗤!
噗嗤!
噗嗤!
无数道诡异攻击穿透了失去大部分力量源泉、变得不稳的碧海防御,狠狠轰击在碧海真人本体之上!
碧海真人脸色剧变,碧海道韵疯狂旋转,化作重重叠叠的防御壁垒!
“哇——!”
碧海真人如遭重击,鲜血狂喷而出,周身碧海道韵瞬间崩溃大半,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大地之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烟尘弥漫。
夏永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深坑边缘,冷漠地俯视着坑底气息萎靡、道袍破碎、狼狈不堪的碧海真人。
古真人也缓缓落下,站在另一侧,沉默不语,灰蒙色的道痕依旧流转,封锁四周。
坑底,碧海真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是一口鲜血咳出。
地兵巅峰的修为正在飞速流逝,夏永安那蕴含宇宙大道和诡异之力的攻击,正在疯狂破坏他的道基。
他抬起头,看着坑边那两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眼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威严,只剩下无尽的苦涩、茫然和……一丝迟来的清明。
“呵……呵呵……”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沙哑而悲凉。
“宇宙大道……诡异之道……坚持之道……好,好得很……”
“枉我碧海修行千余载,坐井观天,竟不知天地之大,大道之广……”
他眼中充满了悔恨。
“若当年……我眼界能开阔些……不被这宗门虚名所困……不将这碧海苍穹道视为唯一……又何至于……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被人当枪使……最终也不过是颗弃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萧索。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看向夏永安和古真人,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二位……神通广大……碧海败了,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求……只求二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宗四长老苍天真人……他……他是老夫此生唯一挚友,性情耿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所有罪责,碧海一力承担……求你们……放过他……”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五长老,只是一个即将道消身殒、想为老友求得一线生机的可怜老人。
然而。
夏永安猩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聒噪。”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伸出一只覆盖着诡异纹路的手掌,对着坑底的碧海真人虚空一抓!
一股无法抗拒的吞噬之力瞬间笼罩了他!
他地兵巅峰的磅礴修为、他对碧海苍穹道的感悟、他千年的记忆与神魂……乃至他最后的那一丝哀求,都被强行抽离出来,化作一道精纯无比的能量流,涌入夏永安体内!
顷刻之间!
曾经显赫一时的蓝天碧海宗五长老,地兵巅峰大能碧海真人。
就被彻底炼化,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彻底成为了夏永安力量的一部分。
夏永安微微闭目,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冰冷弧度。
古真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灰蒙色的眼眸深处,波澜不惊。
战争,从来都是如此残酷。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蓝天碧海宗,折损一臂!
南疆东部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