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苏哲正躺在院子里,指挥着丫鬟小春和小夏进行一项伟大的科学实验——“论如何通过调整冰块与铜盆的距离,达到室内恒温26度的最佳体感”。
忽然,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管家苏福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的惊恐:“老……老爷,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苏哲眼皮都没抬一下,奇怪道:“宫里?来采购的吗?告诉他们,咱们府上的躺椅是限量版非卖品,想合作可以,找我的法务……哦不,找你谈,授权费五五开。”
“不是啊老爷!”苏福快哭了,“来的是个公公!面白无须,说话细声细气,派头可大了!说是……说是奉了宫中贵人的令,来请您入宫一趟!”
“公公?”苏哲终于睁开了眼睛,眉头一皱。
他最烦跟两种人打交道,一种是蛮不讲理的武夫,另一种,就是眼前这种弯弯绕绕能绕死人的内廷中人。
前者是物理攻击,后者是魔法伤害,还带持续掉血效果的。
“不见。”苏哲斩钉截铁,“就说我今天水逆,不宜出门,否则会引发时空错乱,导致大宋朝提前灭亡。”
苏福哭丧着脸:“老爷,宫里人这样回复不好吧?那可是宫里呀。”
“开玩笑的,看你吓得,宫里的当然要我亲自接见啦。”苏哲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去会会这位贵人。”
苏府正厅。
一位身穿宝蓝色圆领袍、头戴软脚幞头的中年太监,正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他身形微胖,保养得极好,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精明。
见到苏哲慢悠悠地晃进来,他放下茶盏,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咱家陈德,见过苏神医。”
这礼数周到,姿态放得也低,但苏哲却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气场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正厅。
“不敢当,不敢当,就是个混饭吃的,神医什么的都是外面人瞎传。”苏哲拱了拱手,“不知陈公公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本人医术浅薄,怕不能为贵人分忧。”
陈公公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仿佛完全没听出苏哲话里的拒绝之意。
“苏神医真是风趣。”他笑道,“咱家今日来,是替宫里一位贵人求医的。那位贵人……近来为脸上的一点小瑕疵所困,寝食难安。听闻苏神医有鬼神莫测之手段,能做到‘术后无痕’,便动了心思,想请神医出手,解了这烦恼。”
苏哲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还是小瑕疵,要求无痕?
这关键词一组合,他脑子里立刻蹦出了三个字:医美活!
而且是给宫里贵人做医美,这风险系数,简直比给炸弹拆引信还高!
“陈公公,你可能有所不知。”苏哲一脸严肃地摆手,“我那套手艺,讲究的是‘大开大合,重剑无锋’,专门处理那些肚穿肠流的重症。像脸上这种精雕细琢的活儿,您应该去找绣娘,她们手巧。我这手是拿杀猪刀的,一刀下去,半张脸都没了,您确定?”
“神医说笑了。”陈公公依旧笑眯眯的,“员外郎府王公子的肚子,咱家可见过,那缝合之处细密如发,比京城最好的绣娘手艺还好。神医就莫要谦虚了。”
“这不是谦虚,是职业操守!”苏哲痛心疾首,“跨专业是大忌!我是‘重症抢救科’的,你非让我去干‘医疗美容科’的活,这不合适!再说了,我立过规矩的……”
“规矩咱家都懂。”陈公公打断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放在桌上,推了过来,“这是五百贯的见票即兑的钱引。只要神医愿意走这一趟,无论事成与否,这都是您的辛苦费。”
苏哲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五百贯……买他出门散个步?
这价码,豪横!
“另外,”陈公公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那位贵人说了,苏神医孤身一人在京城打拼,虽有薄名,但无根基。若能结交一些朋友,日后在这汴京城里,行事也能方便许多。反之……若是不给贵人这个脸面,怕是连安稳日子,都未必过得长久。”
赤裸裸的威胁。
前面是金山,后面是悬崖。
苏哲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
他只想当个与世无争的咸鱼,可总有人想把他捞起来,要么红烧,要么油炸。
他盯着陈公公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那笑容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
“行吧,既然公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苏哲搓了搓手,一脸市侩地笑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出诊,规矩不能破。尤其是宫里这种顶级VIp客户,更得按最高标准来。”
陈公公眼睛一亮:“神医请讲。”
“第一,诊金。”苏哲伸出一根手指,“刚才那五百贯,是出场费。手术费另算,一口价,黄金五两。少一分,我立刻手抖。”
陈公公嘴角一抽,但还是点了点头:“可。”
“第二,手术环境。”苏哲又伸出一根手指,“我需要一间绝对独立、干净、无人打扰的房间。所有手术用具由我自带,我需要大量的沸水、烈酒和干净麻布。手术期间,除了我指定的一名助手,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您,也包括那位贵人。”
“这……”陈公公有些迟疑,“贵人金枝玉叶……”
“金枝玉叶才更要命!”苏哲一瞪眼,“我这是为了她好!你希望我做手术的时候,旁边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万一哪个人打个喷嚏,吓得我手一歪,那可就不是‘小瑕疵’,是‘大毁容’了。到时候,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陈公公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咬牙道:“……好,依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苏哲收起笑容,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手术前,那位贵人必须亲自画押,签一份‘风险告知书’。内容我都想好了,就写‘本人自愿接受面部瑕疵切除术,已知手术风险包括但不限于毁容、感染、面部神经损伤甚至死亡,一切后果由本人自负,与术者苏哲无关’。”
“荒唐!”陈公公终于变了脸色,“让贵人签这种东西?苏哲,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苏哲冷笑一声,身体向后一靠,重新瘫回了懒散的状态,“公公,我这是在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你想想,手术要是在脸上动刀子,万一效果不如预期,或者出了点什么幺蛾子,你我二人,谁担待得起?有了这张文书,大家都有个凭证,出了事,咱们也好跟上面交代。不然,我宁可不赚这笔钱。反正我烂命一条,可公公您……在这宫里,走错一步,怕就是万劫不复吧?”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陈公公心上。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看着苏哲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
半晌,陈公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好。”
最终,那位神秘的贵人,还是全部答应了苏哲这堪称离谱的条件。
手术地点没有设在皇宫,而是陈公公在宫外的一处极为隐秘的宅邸。
当苏哲提着他那个定制的“外科手术急救箱”走进那间被下人们用沸水和烈酒反复擦洗了三遍的“手术室”时,终于见到了今天的病人。
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贵妃、公主,而是陈公公自己。
这位在人前风光无限的内廷大珰,此刻正一脸忐忑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左边脸颊上,靠近颧骨的位置,长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肉瘤,表面光滑,颜色微黄,极大地破坏了他那张原本还算和善的脸的整体美感。
“陈公公,为了让你这张脸,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感不感动?”苏哲一边戴上他自制的薄羊皮手套,一边调侃道。
“苏神医……这……这真的能无痕吗?”陈公公紧张地声音都有些发颤。
“放心,专业团队,保证让你满意。不满意可以给差评,反正我也不会改。”苏哲拿出他的酒精灯和手术刀片,开始做最后的消毒,“就是一个小小的皮脂腺囊肿,良性的。说白了,就是你脸上的一个毛孔堵了,里面的油脂和垃圾出不来,日积月累,给自己盖了个违章建筑。我的工作,就是帮你强拆。”
他一边说着现代医学术语,一边拿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
“别动,给你打个‘麻药’。”苏哲捏着针,在陈公公脸上的囊肿周围,精准地刺入了几下,“我独家秘方,能暂时阻断你这块皮肤的‘信号’,待会儿就不疼了。是不是感觉有点麻,有点木?”
陈公公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脸颊真的开始失去了知觉,心中的恐惧也消减了几分。
“好了,苏福,挡住公公的眼睛。”
苏哲拿起一把刀刃锋利、造型精巧的小手术刀,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
刀尖沿着囊肿的皮纹方向,轻轻划开一道精准的切口。
没有多余的动作,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仅仅切开了皮肤,几乎没有出血。
他用两把改造过的“微雕”小钳子,轻轻向两侧剥离,一个灰白色的、完整的囊壁便被完整地暴露出来。
“看见没,这就是‘违章建筑’本体。”苏哲对一旁当助手的苏福解说道,“做这种手术,关键在于要把这个囊壁完整地取出来,不然就会复发,等于白做。这叫‘治标要治本,斩草要除根’。”
他小心翼翼地将整个囊肿完整地剥离、取出,放在托盘里。
然后,便是最关键的一步——缝合。
苏哲取出了他用蚕丝和羊肠处理过的、比头发丝还细的“美容缝合线”,配合着特制的持针钳,开始进行皮内缝合。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又稳如磐石。
针尖在皮肤的真皮层内穿梭,从外面看,只能看到线在皮下快速移动,却看不到一个针眼。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当苏哲打完最后一个结,剪断缝合线后,陈公公脸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线。
“搞定。七天后拆线,保证还你一张看不出bUG的光滑脸蛋。”苏哲摘下手套,长出了一口气,“记住我给你的术后护理手册,一天三次用烈酒消毒,保持干燥,忌辛辣,别用手摸。要是感染了,可别怪我。”
陈公公颤抖着手,从苏福手中接过铜镜。
当他看到镜中自己脸上的变化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困扰了他数年,让他夜不能寐,甚至感觉影响了自己圣眷的丑陋肉瘤,就这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只是一道比划痕还浅的红印。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看向苏哲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忌惮,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与狂热。
“神……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啊!”陈公公一脸震惊。
“陈公公,记得付尾款就行,黄金啊,别拿铜钱糊弄我!”苏哲回答道。
陈公公被他一句话逗乐了,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他从怀里郑重地摸出一块雕龙画凤的乌木腰牌,塞到苏哲手里。
“苏神医,您是咱家的再生父母!这点黄白之物,不成敬意。这块牌子您收好,以后在宫外,但凡有不长眼的敢为难您,您就亮出来!在这内城,它比钱引好使!”
苏哲掂了掂那块分量不轻的腰牌,心想这玩意儿大概就是传说中的“VIp通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