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迷神雾海的短暂空间跳跃,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凝滞。当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瑰丽雾气在身后消散,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陆凡,心神也不由为之一震。
死寂。
绝对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每一寸空间,甚至仿佛要冻结流动的思维与灵力。
这里便是“寂灭星渊”,归墟之眼的外围屏障。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寻常星域应有的能量流动。目光所及,是一片无边无垠、向下不知延伸多少万里的巨大深渊。深渊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所有色彩被抽离后剩下的灰败基调。
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悬浮其中,大的如同碎裂的大陆板块,边缘参差不齐,凝固着崩灭瞬间的惨烈;小的则是不计其数的砂砾尘埃,密密麻麻,构成一片片静止的星尘雾霭。这些残骸大多黯淡无光,只有极少数残存的星核,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余晖,非但不能带来温暖,反而更添几分凄冷与诡异。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扭曲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烙印在虚空中的“伤痕”——那是凝固的空间裂缝与时间断层。有些地方,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呈现出不规则的棱面;有些区域,时间流速明显异常,能看到一块巨大的星辰碎片,一半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风化剥落,另一半却保持着刚刚崩裂时棱角锋利的模样。
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归寂”道则弥漫在每一寸空间,压制着一切生机与活跃的能量。陆凡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元婴的运转变得滞涩,灵力的恢复速度骤降,甚至连神识探出的范围,都被这股力量极大地压缩、扭曲。
“此地……法则有异,万物归寂。”陆凡声音低沉,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务必紧守心神,不可妄动灵力,更不可轻易触碰那些时空裂痕。”
石乐志与赵铁柱皆是面色凝重地点头。石乐志感到自己的守护剑意在这里都受到了压制,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赵铁柱则尝试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炼器材料,却发现那些残骸中的灵性几乎已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物质本身。
陆凡依照脑海中“寂灭星路图”的指引,驾驭着遁光,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巨大的死亡坟场中穿行。他不敢再进行任何形式的空间跳跃,此地的时空结构脆弱而混乱,强行撕裂空间,无异于自寻死路。
遁光的速度也放缓到了极致,如同在泥沼中前行。他们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定的空间褶皱,绕开散发着危险吸力的微型黑洞雏形,贴着那些相对“安全”的星辰残骸边缘飞行。
飞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在这时间感也变得模糊的星渊中,难以准确计量。沿途所见,除了荒凉死寂的破碎星辰,开始出现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是一具具巨大的、早已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骸骨。
有的骸骨如同山峦般巨大,骨骼呈现出玉质或金属光泽,即便死去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显然是某种强大的星空巨兽,最终也陨落于此。
有的则是一些奇异的、非人形的庞大躯壳,像是某种战争傀儡或者星舟的残骸,结构精妙却布满伤痕,沉默地诉说着曾经惨烈的战斗。
而更多的,则是修士的遗骸。
这些遗骸大多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有的盘膝坐在某块较大的陨石上,似乎想在临死前进行最后一次悟道;有的则紧握着残破的法宝,身躯残缺,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战斗;还有一些,则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化作了干尸,表情凝固在惊恐与不甘之中。
他们的服饰千奇百怪,来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星域、不同的种族。但无一例外,都在这片归墟外围,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这么多……前辈修士……”石乐志看着一具从遁光旁缓缓飘过的、身着古老道袍的干尸,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这些能够抵达此地的修士,生前无不是一方强者,可最终,都化作了这永恒死寂的一部分。
赵铁柱则是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残破的法宝和傀儡残骸,试图从中找出一些尚未完全湮灭灵性的结构或材料,但大多失望地摇头。此地的“归寂”之力,似乎能加速一切能量与灵性的消散。
陆凡的神识仔细扫过这些遗骸,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归墟之眼、或是关于巡天司的线索。大部分遗骸随身之物都已灵性尽失,化凡腐朽。偶尔能找到一些材质特殊的骨片或金属残片,上面或许刻有模糊的古老文字或图案,但信息都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情报。
就在他们经过一块格外巨大的、仿佛某颗星辰核心的漆黑残骸时,陆凡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那漆黑残骸的顶端,并非遗骸,而是斜插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黝黑、造型古朴、剑身布满裂纹却并未彻底断裂的长剑!剑身大半没入漆黑的岩石中,唯有剑柄和一小截剑身裸露在外。令人惊异的是,在这万物归寂之地,这柄断剑之上,竟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凝练不散的凌厉剑意,以及一种……让陆凡感到熟悉又心悸的材质波动!
那材质,与他当年在青云宗外门时,偶然得到的那块神秘黑色碎片,同出一源!
陆凡立刻驾驭遁光靠近。越是接近,那股熟悉的材质波动就越是清晰,而残留在剑身上的那股剑意,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决绝,即便历经万古,依旧让人肌肤生寒。
他仔细端详着这柄断剑,试图从中获取更多信息。剑柄之上,刻着两个早已被岁月风霜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古字,他辨认了许久,才勉强认出——
**“陨道”**。
陨落大道?亦或是……使大道陨落?
而在这断剑插入的漆黑岩石下方,陆凡注意到了一行以指力深深镌刻出的、更加模糊的字迹,字迹潦草,仿佛是用尽最后力气留下:
**“归墟……非终……门在……眼……”**
后面的字迹彻底被风蚀,无法辨认。
归墟非终?门在眼?
陆凡心中念头急转。归墟并非真正的终点?门……在眼睛那里?是指归墟之眼本身,就是一扇门吗?
这残缺的信息,与《诸天星枢录》中“万物终途,亦是起始”的说法,隐隐呼应。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神识探向那柄“陨道”断剑,试图感受其残留的意念。
就在神识触及剑身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直透神魂的剑鸣在他识海中响起!一幅幅破碎、模糊、充满了绝望与不屈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无尽的黑暗……吞噬一切的漩涡……璀璨却冰冷的秩序神光……同袍在身旁一个个化作飞灰……一道横跨星空的恐怖意志……最后,是决绝的一剑,斩向那意志,然后……便是永恒的沉寂与坠落……
画面戛然而止。
陆凡闷哼一声,脸色微白,迅速收回了神识。那断剑残留的意念太过凌厉与悲壮,即便只是碎片,也险些冲击他的道心。
但他也得到了关键的信息:留下此剑者,曾与巡天司背后那恐怖的意志(很可能就是被插件同化的道祖或其化身)交手,最终不敌,陨落于此。而其所见所感,印证了归墟之眼绝非简单的毁灭之地,其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可能是……一扇“门”!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柄“陨道”断剑,并未尝试拔取。此剑已与这片星渊的归寂道则融为一体,强行取走,恐引不测。它所承载的意志与信息,已然足够。
“我们走。”陆凡收回目光,语气更加坚定,“归墟之眼,就在前方。那里,或许真有我们追寻的答案,以及……离开这片死寂的‘门’。”
遁光再次启程,朝着星渊那更深、更黑暗的核心区域驶去。身后,那柄斜插的“陨道”断剑,以及无数星辰与修士的遗骸,如同沉默的墓碑,见证着通往归墟的残酷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