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教总坛。
清平仙阙。
烛火摇曳,将壁画上交缠的魅影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暖香,丝丝缕缕,仿佛能侵蚀人的心智。
冷相俦斜倚在主位那张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暗紫色锦袍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却隐含爆发力的胸膛。
一名心腹教徒跪伏在下,正将今日朝堂之上,皇帝欲将教中圣女赐婚太子、太子懦弱拒婚、以及陛下抛出太祖旧案引发朝野震动之事,细细禀报。
冷相俦指尖轻轻敲击着沉香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太子懦弱?”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伤后的沙哑,却更添几分邪异:“不懦弱点,本座还不敢用他呢……”
心腹不敢接话,头埋得更低。
冷相俦闭上眼,内视己身。
与秋无际那看似随意实则凌厉无比的一记剑意对撞,虽借力遁走,实则内腑已被那凝练的星辰剑气震伤,经脉滞涩,真元运转远不如平日圆融。
再加上……他脑海中浮现出寒惊容和程清歌两人愈发娇艳动人、却也越来越难以掌控的身影。
太子妃之位已是触手可及的诱饵,所欠缺的,不过是皇帝最终下定决心,以及……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先取了寒惊容的元阴,一方面可借其特殊体质与精纯功力疗愈自身暗伤,更能藉此恢复实力……
至于程清歌……先留着,等炼化了寒惊容的元阴之后,如果有望冲击到天人境,那便一鼓作气……
另一方面,先在寒惊容肚子里种下一个“皇种”……
届时,这个孩子,都将成为他操控未来皇帝、乃至整个景国皇室的绝佳棋子!
至于寒惊容以非完璧之身,要如何才能做太子妃,冷相俦一点也不担忧——清教中能人多的是,自然能将其修复如初,足以瞒天过海。
念头既定,冷相俦挥退心腹,吩咐道:“让惊容过来见我。”
不多时,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寒惊容依旧是一身红衣,却比往日更显低调,面料是暗红色的云锦,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用金线绣着细密的合欢花纹。
她身姿婀娜,步步生莲,来到殿中,盈盈一礼:“惊容见过教主,不知教主日前所受内伤可好些了?”
她语气恭顺,眼神关切,看不出丝毫异样。
冷相俦目光灼灼地在她身上流转,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声音也温和无比:“些许小伤,无碍。惊容,你过来些。”
寒惊容依言上前几步,垂首而立。
“惊容啊,”冷相俦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孤苦无依,流落街头,是谁将你带回教中,给你衣食,授你武艺魅术,将你培养成今日的圣女?”
寒惊容睫毛微颤,轻声道:“惊容不敢忘,是教主的养育授艺之恩。”
“记得就好。”
冷相俦身体微微前倾,让自己的目光更显更压迫感一点:“如今教中正值多事之秋,本座此番受伤,教中人心浮动,正是需要你尽心竭力报效之时。”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上座椅扶手,指尖却微微朝向寒惊容的方向,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蛊惑意味的精神力悄然弥漫开来。
“教主有何吩咐,惊容万死不辞。”
寒惊容回答得很快,语气依旧恭顺,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但她周身气息凝练,眼神清澈,那细微的惑心之力如同泥牛入海,未能激起半分波澜。
冷相俦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加重了语气,暗示得更为露骨:“本座如今伤势需借助特殊之法方能尽快恢复,此法……需一位元阴未失、功力精纯的女子鼎力相助。惊容,你乃教中圣女,无论资质功力皆为上上之选,更是本座最信任之人……此恩,你当如何报?”
殿内甜腻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小小的灯花。
寒惊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为难:“教主伤势竟如此沉重?竟需行此……此等秘法?惊容自然愿为教主分忧,只是……只是此法听起来似乎于女子名节有损,惊容即将……若是传扬出去,恐于教主大计、于清平教声誉不利……”
她句句看似为教主、为教派着想,却将“即将如何”含糊过去,点出“名节有损”,实则已是委婉却坚定地拒绝。
但清平教以“双修”之名起家,她寒惊容与程清歌何时又在意名节了?若是在乎声誉,恐怕便不会彼此产生龌龊和畸形的情感了!
冷相俦脸上的温和终于维持不住了,眼底闪过一丝狞厉!
他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冷了下来:“寒惊容!本座好言相劝,是念及旧情!你真以为太子妃之位十拿九稳?没有本座点头,你什么都不是!今日这恩,你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
虽身上带伤,但宗师境的速度依旧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紫影!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幽紫色的邪气,直抓寒惊容肩井要穴,意图瞬间制住她,令其无力反抗!
这一爪迅疾狠辣,更是算准了寒惊容平日所修功法皆源于他,知其破绽所在!
寒惊容瞳孔骤缩,红衣无风自动,下意识地便要施展身法疾退,同时素手翻飞格挡。
然而,冷相俦对她实在太了解了!
她的一切功法、一切应对方式,皆源于他的传授,其中暗藏的破绽与后门,他了如指掌!
那幽紫爪风仿佛能预判她的所有动作,诡异一折,竟无视了她的格挡,五指如铁箍般狠狠扣下!
“呃啊——!”
寒惊容只觉肩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股阴寒歹毒的气劲瞬间透体而入,疯狂侵蚀着她的经脉,封锁她的真元运转!
她闷哼一声,浑身气力如同被瞬间抽空,娇躯一软,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壁画之上,震得壁上交缠的魅影一阵晃动。
一丝殷红的血迹自她唇角溢出,蜿蜒而下,滴落在暗红色的衣襟上,迅速洇开,更添几分凄艳。
她原本莹润的脸颊瞬间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困难,看向冷相俦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与深深的绝望。
她没想到,他竟真如此狠绝,毫不顾念丝毫旧情,直接下了死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
冷相俦缓缓收爪,立于原地,欣赏着她此刻的狼狈与脆弱,脸上浮现出残忍而满足的狞笑。
“本座的好炉鼎,现在知道怕了?”
他一步步逼近,目光如同打量砧板上的鱼肉,充满了占有欲:“待本座取了你元阴,疗愈伤势,功力大进……届时,莫说太子妃,便是这天下……”
然而,他的狂言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蜷缩在地、气息萎靡的寒惊容,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因为疼痛或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她那双原本充满惊惧的美眸骤然失焦,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光影飞速流转、碰撞、重组!
“不……不要过来……杀啊……”
她发出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声音缥缈而痛苦,仿佛正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冷相俦脚步一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时,一道无法形容的、纯净而浩瀚的光芒,毫无征兆地自寒惊容体内爆发出来!
那光芒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之力,温暖却不灼热,神圣而不刺目,瞬间将整个充斥着靡靡之音与暖昧光影的清平仙阙照得亮如白昼!
壁画上那些妖娆魅影在这光芒下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尖叫,扭曲着淡化、消融!
“神光……塑体?!这怎么可能?!”
冷相俦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那充斥视野的璀璨光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眼睁睁地看着,光芒核心处的寒惊容,那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唇角血迹消失无踪,肩头被他抓出的恐怖伤口处血肉疯狂蠕动、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不止如此!她周身的气息节节攀升,变得更精纯、更幽深、更难以惴度!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尊贵而古老的气息缓缓苏醒,与她本身的媚骨天成完美融合,形成一种极其矛盾却又惊心动魄的奇异魅力!
光芒渐敛,寒惊容缓缓睁开双眼。
那绝色的容貌和身姿,变得更加完美和妩媚,又褪尽了所有的惊惧与慌乱,变得深不见底,仿佛映照着万丈红尘,又仿佛超脱其外。
她轻轻站起,破损的红衣变成了一袭极为合身和暴露的白纱,甚至更加流光溢彩,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周身流转着淡淡光晕。
神圣与妖冶在此刻完美交织,冷相俦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贪念与恐惧交织,竟一时忘了动作。
寒惊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缥缈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九天仙音,又似魔女低吟:
“冷相俦……你看我……美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双眸之中仿佛有无尽漩涡生成,周身光华流转,化作无数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符文,如同情丝万缕,又似天罗地网,悄无声息地笼罩向冷相俦!
冷相俦浑身一震,宗师境的灵觉疯狂预警,但寒惊容此刻的状态,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和理解!
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旋转,寒惊容的身影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变得无比完美,无比诱人,仿佛是他一生追求的极致,是他道心唯一的破绽与渴望!
所有警惕、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眼神变得痴迷而空洞,脸上浮现出沉醉的傻笑,喃喃道:“美……太美了……你是我的……我的……”
噗通一声,他竟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仰望着寒惊容,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神只,又像是最痴愚的傀儡,。
寒惊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彻底敛去,只剩下冰冷的淡漠。
她轻轻抬手,指尖光华微闪。
“睡吧。”
“忘掉今夜,忘掉你的痴心妄想。”
“明日醒来,你当谨记,我寒惊容,将是清平教的教主,你的主人。”
冷相俦眼神彻底涣散,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般,软软瘫倒在地,陷入深度昏迷,脸上犹自带着那抹诡异的、满足的痴笑。
殿内粉红色的光晕缓缓消散,只剩下烛火依旧摇曳。
寒惊容赤足踏地,白纱轻拂,走到昏迷的冷相俦身前,低头俯瞰着他,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片冰冷!
“养育之恩?授艺之德?”
她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过是将我当作一件更趁手的工具罢了……从今日起,我寒惊容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控。”
寒惊容深吸一口气,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天选者幻化悄然解除,恢复那身红色衣裙,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副惯有的、慵懒又带着一丝妖媚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无人能察的冰冷与自信。
她轻轻推开殿门,对着外面闻声而来的心腹教徒慵懒一笑,声音柔媚入骨:“教主运功疗伤,略有小恙,现已无碍。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教徒被她目光一扫,顿觉神魂颠倒,连忙躬身应下,不敢有丝毫质疑。
寒惊容转身,最后看了一眼殿内昏迷的冷相俦,轻轻合上了殿门。
厚重的门扉隔绝内外,也仿佛隔绝了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