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驱散了京都最后的夜色,
北校场上空凝结着肃杀之气,偌大的场地被黑压压的军阵填满。
一万精锐虽非倾国之师,但甲胄分明,刀枪如林,沉默地矗立在初秋的寒风中,依然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铁血洪流。
轻骑看着远方点将台前的威猛站立的白虎旺财,偶尔不耐地打着响鼻,蹄子刨动地面,带起些许尘土,旋即被主人勒紧缰绳安抚下去。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绣着的“景”字国旗与“白”字将旗仿佛在无声咆哮。
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场中,那是大军开拔前特有的凝重,混杂着对未知征途的警惕、离乡的愁绪以及被军纪强行压制住的躁动。
秦放与蒋欣然站在点将台侧后方,望着台下肃穆的军阵。蒋欣然似乎被这宏大的场面震慑,先前种种小性子早已收敛,下意识地靠近了秦放一些。
秦放目光扫过队列,心中亦不免感慨,与现代战争的钢铁洪流不同,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军容,更直观地彰显着个体的渺小与集体力量的磅礴。
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入口处传来。
只见太子盛先平坐在一架特制的步辇上,被四名健壮内侍稳稳抬着,缓缓行至点将台下。
他面色苍白气息虚弱,还得于重伤未愈状态,但眼神却努力维持着储君的威仪。寒惊容换了一身符合太子妃身份的华服,却依旧难掩那股天生的媚态,亦步亦趋地跟在步辇旁,与太子姿态亲昵,仿佛真是情深意笃的眷侣。
内侍小心地将步辇放下,盛先平勉力抬手,示意不必搀扶,目光投向早已候在一旁的白浅。
太子的声音很是虚弱,但也勉强听得清:““北境危殆,魔物肆虐,孤……愧因伤体,不能亲临阵前,与将士同袍。侯爷深明大义,代天巡狩,驰援北境,景国上下,皆感念侯爷高义!”
这番话他说得断断续续,却情真意切,带着明显的愧疚和沉重的期望。
白浅身着甲胄,只得微微躬身:“殿下言重了。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谢字。殿下安心休养,保重圣体为重。”
言语之间,白浅周身绿芒浮现,素手轻扬。
盛先平只觉一股蓬勃的生机之力奔入身体,此前所受的重伤在一瞬间已然愈合,只余深入骨髓的伤痛。他正要说话,寒惊容却是嫣然一笑,声音甜腻地道:“多谢妹妹圣手,为殿下治愈伤痛。妹妹此番北上,路途遥远,凶险难测,可千万要保重自己才是。”
“本该早日为殿下疗伤的,但近日诸事繁多,请殿下恕罪。”
白浅医者仁心,自是见不得眼前有伤患,倒是与太子身份无关。
不过寒惊容却是话锋一转,眼波流转间瞟向秦放,意有所指地道:“至于京中,妹妹大可放心。星主这边,姐姐我一定会替你照拂妥当的。”
这话里的暗示几乎毫不掩饰,蒋欣然闻言,立刻怒目而视。
盛先平本想感谢白浅,听寒惊容此言,只当听不见,眼底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白浅神色却无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回应:“有劳清平侯费心。不过,清平侯既已贵为太子储妃,言行举止皆关乎皇家颜面,还是多加注意些好,莫非……还改不掉清平教往昔那般行事作风?”
她语气平和,言辞却犀利,直指寒惊容痛处,暗讽她即便换了身份,骨子里还是清平教那套媚惑手段,上不得台面。
寒惊容笑容不变:“妹妹真是爱说笑,姐姐心中如今只有殿下,自是谨守本分。”
她呛了白浅一句,示意她想多了,顺势将目光转向蒋欣然,语气亲切地道:“才冠京华的蒋姑娘也在啊,今日风大,莫要着了凉。若在京中有什么短缺或是烦难,亦可来寻姐姐。”
蒋欣然本想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理她,念及此时此景,多有达官贵胄,失了教养,便轻轻地应了一声。
几人正在勾心斗角,二皇子盛先文龙行虎步而来,一身戎装更显英武。他先是对太子微微颔首,随即面向白浅,声音洪亮,确保周围不少官员将领都能听见:“北境一应军需,兵部已尽全力调配妥当,首批粮草药材已先行发出!侯爷此去,但有所需,只需一道军文,本王与兵部定当竭力供给,愿为侯爷与北境军民最坚实之后盾!”
他这番话既是表态,也是展示其在军方的影响力,还是存着拉拢之意。
几乎同时,五皇子盛先安也温文尔雅地走近,接口道:“二哥所言极是。北境安危,关乎国本。回春侯巾帼不让须眉,实乃我等楷模。侯爷只管安心在前方奋战,京中诸事不必挂心。自有我等为侯爷分忧解劳。”
这话听起来是支持,细品之下,那句“京中诸事”和“分忧解劳”,却是在暗示可代为“照顾”秦放,又或另有所指。
秦放仿佛没听出这些机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军队。
送行的人群中,蒋奋带着一位衣着素净、眉眼与蒋欣辉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应是蒋欣辉之母,携着跳脱的蒋欣辉。墨如梦和墨若烟姐妹亦在人群前方,一个埋着头摆弄着小小的机关部件,一个则踮着脚,四处张望,还努力地向白浅挥手。
秦放没有上前与白浅话别,该说的话,昨夜已然说尽。
他深知爱一人并非要时刻捆绑,白浅需要这片战场去历练,去实现她“回春”之志。而他,亦有必须留在京都的理由——墨家姐妹的科技树尚未点开,炸膛的难题亟待解决,自身战力有限,贸然前往冀州不是最佳选择。
更何况,京都的漩涡同样需要他周旋。
此刻,默默目送便是最好的支持。
他正想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转头一看,是秋无际到了。她依旧是一身素白,气息比昨日似乎又凝实了几分,此时见她目光掠过台下万军,最终落在白浅以及她身后的阳轻越等星辰宗弟子身上。
“北境危急,星域凶顽非比寻常。”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星辰宗门人耳中:“望你等谨记宗门训诫,临阵不退,拯溺扶伤。剑锋所指,当为苍生,不坠星辰宗威名,不负……祖师之志。”
她提及“祖师”时,阳轻越等人神色一凛,齐齐执以剑礼,目光决然。
皇帝盛常佑刚好前来,看见这一幕。他见秋无际现身,本就龙颜大悦,更何况她还派星辰门人充作亲卫,还说了勉励的话。
这代表着星辰宗与景国达成最终的和解!
所以他一直在旁边站着,看秋无际最终还是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后,这才走上台来,给足了星辰宗宗主的面子。
端起一杯御酒,面色沉肃,声音借助真元传遍校场:“回春侯心怀天下,勇赴国难!北境万千军民之安危,系于汝身!此去,代朕巡狩,扬景国之威,显祖师之志!朕,在京都静候佳音!”
这番话既是壮行,更是将星辰宗和皇室的领兵合法性赋予白浅,提升其使命与权威,比之当年送行萧瑶北征时,更显郑重和浩大。
随后,一名太监躬身捧上托盘,盘中正是那半枚虎符,以及一件厚实的玄色织金斗篷。
盛常佑拿起虎符,郑重交予上台白浅手中。又拿起斗篷,亲自为白浅披上:“北地苦寒,此斗篷乃是皇贵妃亲手所制,可御风寒,望卿珍重。”
赏赐虎符是予权,赠与御寒斗篷则是示皇恩浩荡,象征“朕与卿同在”。
白浅深深一拜,接过虎符,系好斗篷。
玄色衬得她面容愈发白皙清丽。
下一刻,纯净的白光自她体内涌出!光芒流转间,女将军的装束瞬间被那身简洁利落的马小铃战衣取代!
面对台下万军,她双手飞速变幻,九字真言中的“临、皆、前、行”四个能增幅的金色符文当空闪现,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漫延开来。
而后化作道道金色流光,如雨般洒落下方军阵!
被金光照耀的将士与百姓,只觉一股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多日操练备战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大振,气血奔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增幅完成,白浅解除幻化,恢复女将装束,上前骑上白虎,手中虎符扬起,声音清越,直指云霄:
“三军听令——无尽星域——开拨!”
将令既下,战鼓擂动,号角长鸣!
“咚!咚!咚!”
“呜——呜呜——”
沉重的战鼓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苍凉的号角声撕裂长空,庞大的军阵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开始缓缓蠕动。
前排旗手高举旌旗,引导方向。步卒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甲胄碰撞,发出铿锵之声。骑兵队列控制着战马,开始小跑。车轮滚滚,装载辎重的大车发出吱呀的声响。
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金铁碰撞声、风中旌旗的猎猎声,交织成一曲雄浑而悲壮的出征乐章,向着北方,滚滚而去。
尘土逐渐扬起,弥漫在军阵上空。
大军开拨而去,寒惊容看着白浅施展神通,无论军、民、官员、贵人均受泽被,互相交口称赞不已,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与不甘,幻媚之力微微波动。
但立刻被她压下。
她的术法,欺天敝日,盅惑人心,最好不要常用于大庭广众之下,以免遭人防范和猜疑。
尹惜君的身影如同幽影般出现在秦放身侧:“长信侯,此前说太子遇刺一案,是为星辰宗洗清嫌疑的时候了……”
秦放心道老子的浅浅才走,你就迫不及待地给我安排差事了?还有没有人权?遵不遵守劳动法?
他心中说着老子要抗议,嘴上却道:“那是自然。”
“有劳,星辰宗不容污蔑,刺杀太子之嫌疑,以及此前针对长信侯的刺杀,迷雾重重,必须尽快彻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