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光华收敛,四周骤然陷入无边的死寂。
沈芷安只觉天地一沉,脚下的大地仿佛消失不见,整个人瞬息坠落。耳畔风声呼啸,下一刻,她重重跌落,溅起一圈冰冷的水花。
抬眼望去,四周赫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
海面寂静得诡异,唯有水波荡漾的涟漪,不见风,却始终在流动,像是某种无形的心念在暗暗推动。
——这是第一重命劫的幻境。
沈芷安心头一凛,握紧掌中逆命之剑。
她很快察觉出异样。水面如镜,清晰映照着她的影子。但片刻后,水中影子扭曲起来,逐渐分裂,化作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伴侣的神色,知己的笑颜,昔日同门的轮廓。
他们的眼神从温柔,渐渐变得冷漠,甚至染上森然的敌意。
“芷安。”伴侣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责问,“你何必走这条路?若你不逆命,我们本可相守一生,安然无恙。如今你执意为敌,连我也不得不拔剑。”
随即,知己的幻影浮现,眸中泛起一抹失望:“你明知逆命者前路皆是血海,你为何还要如此固执?你这样,只会将自己送入深渊。”
声音接连响起,四面八方,无数亲人、友人、同伴……每一个影像都栩栩如生,每一句话都像是钉子,狠狠钉入她的心口。
沈芷安呼吸一窒。
这些话,她何尝没有想过?
她无数个深夜里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该走上这条与命运为敌的路。若她愿意放弃,只做一个普通女子,或许也能拥有一份宁静的幸福。
可心底那个声音始终在告诉她——若不逆命,所有的幸福都不过是假象,终将破灭。
“别再说了……”她低声呢喃,掌心青筋暴起。
然而幻象愈演愈烈。
那些影子齐齐拔剑,寒光森然,直指她的胸口。
伴侣的影像缓缓走近,眸中似有泪光:“芷安,别逼我。”
知己的幻影冷冷开口:“你若执迷不悟,就注定与天下为敌。”
一瞬间,千军万马般的剑光席卷而来,将她团团围困。
沈芷安心头猛地一颤。
这不是单纯的幻术,而是她心底执念具象化的“心魔幻影”。若她无法跨过心魔,第一重命劫便将葬送她的性命。
剑光逼近,她几乎要被撕裂。
就在此刻,胸口的烙痕微微震颤,一缕清和幻境的气息涌出,仿佛低声提醒她:“此非外敌,而是你心。”
沈芷安眼神倏然清明。
是了,这些并非真正的亲友,而是她对他们的牵挂与恐惧,是命劫抓住的软肋。
“既是幻影——”她缓缓举剑,目光坚定,“那便由我亲手斩灭!”
下一瞬,她逆命之剑陡然燃起炽烈的光。
那光芒并非外力,而是她心念所凝,带着一往无前的锋锐。
“喝!”
一剑斩出,剑意横贯四海。
无边海水轰然分开,幻象在光芒下剧烈扭曲。伴侣的身影骤然碎裂成无数水花,自己的幻象化作一阵清风消散,所有亲友的影子尽皆破碎,化为虚无。
海面恢复寂静。
沈芷安气喘吁吁,手中剑锋仍在轻颤,眼角却已悄然湿润。
幻象虽破,那些话语却深深刻在心底。
她并非无情,她知道若走上逆命之路,便是与世为敌,或许有一日,真会与挚爱刀剑相向。
但她仍然选择了斩断幻影。
“我若不逆命,你们早晚也会因命运轮转而受苦。”她低声呢喃,眼神坚定如铁,“我宁负天下,不负初心。”
海面微微震荡,随即整片幻海轰然崩溃,天地转瞬变换。
殿宇的光华再度亮起,第一重命劫,已然通过。
然而,她的心神却隐隐感到一丝疲惫。
九重命劫才刚开始,第一关便如此凶险,接下来必然更加残酷。
沈芷安抬眸,剑意环绕,全身气息如松柏般挺拔。
她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