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祭祭坛上的火焰尚未完全熄灭,虚空中依旧残留着淡红的光影,仿佛是亿万命轨在燃烧过后的余烬。沈芷安立于残破的祭坛中央,气息沉稳却又隐隐颤抖。她以寿元为引,走过了命祭的终极考验,虽在身上留下了一道永不可磨灭的暗痕,却也在无形之中,与命河建立起一丝微妙的联系。
洛长风在外遥遥守护,隔着命河虚影望向她,目光焦急,却不敢轻易出声打扰。他能感受到,她的心神似乎正被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牵引,那是一种连圣人也不敢轻触的“古老注视”。
——“你终于看见了么?”
一个声音,从无尽深渊之下缓缓传来。那声音并非直接落入耳中,而是宛若在魂魄深处响起,冷冽、荒古,带着无边的戏谑。
沈芷安心头骤然一紧。她抬眼望去,却见命河深处,黑暗如同幕布般缓缓被掀开。在那漆黑的虚无之后,出现了一只古老的眼睛。
那并非凡物之眼,而是由无数命轨碎片、亿万生灵的灵识凝聚而成,仿佛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静静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那一眼望来,天地失色。
沈芷安心脏骤停,呼吸仿佛也在刹那凝固。她的识海中,浮现出无数陌生的片段——
有人在临终前痛哭;有人在战场上血染黄沙;有人在深渊中仰望星空;也有人在命祭台前与自己一样,绝望地伸手,却终究湮灭。
她的命魂在瞬息间仿佛被剥离开来,融入亿万生灵的命轨洪流。
“凡人之身,却敢以寿元燃祭,窥我命河?”古眼缓缓眨动,低沉之声宛若九天洪钟,震得虚空颤栗,“有趣,竟在棋局之外,生出一枚‘逆子’。”
沈芷安牙关紧咬,努力维持清明。她知道,若在此刻退缩半步,自己的灵识将会被彻底碾碎,沦为命河中无数残影的一部分。
“你……是谁?”她声音沙哑,几乎被震碎,却依旧强行开口。
古眼轻轻一转,黑暗中无数命轨交织成一道讥笑的弧度。
“我是谁?我便是这命河的窥世者,是棋盘上的执子之手。你不过是棋中之一子,却妄想破局?”
沈芷安心头一沉。棋盘、棋子……这些词,她并非第一次听到。师尊清和子曾言,天地大道如同大棋盘,众生命运皆为棋子。而能执子者,必然是超越凡尘的存在。
她曾以为,那“命运之主”便是唯一的执子者,可如今看来,却不止一人。
古眼再次低声笑道:“凡人啊,你以为逃脱命运,不过是笑话。你所执之剑,纵然锋锐,却终究斩不破这棋局。”
话音落下,沈芷安识海猛然震荡,一道无形的力量从古眼深处涌来,瞬间侵入她体内。
——那是一股无法抵御的威压,直接作用于命魂。
她胸口的莲印骤然发烫,仿佛要裂开一般。伴随着灼痛,她的视野开始模糊,整个世界忽然变成了一副灰白色的棋盘。
棋盘无边无际,每一格都闪烁着光芒,而那些光芒竟然对应着一条条命轨。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有人出生,有人死去,所有的命运在棋盘之上不断交织、对弈。
而在她对面,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坐下。
那人并未开口,却伸手执起一枚棋子,随意落下。刹那间,亿万命轨涌动,数不清的生灵因此改变了命运。
沈芷安心头巨震。她忽然明白,这场所谓的“对弈”,便是她接下来的试炼。
若她落子失败,不仅她自身会湮灭,还将牵动无数命轨,造成不可挽回的混乱。
古眼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剑心,可否化作落子之手。”
沈芷安缓缓伸手,却在手指触及棋子的一瞬,感觉整条命魂被狠狠拉扯。那棋子沉重如山,仿佛承载了亿万苍生的因果。
她呼吸急促,胸口的暗红莲印剧烈跳动,似乎在提醒她:此路若行,便无回头。
可她目光逐渐坚定。
“既然生来为子,那我便要做那逆手!”
她咬牙,缓缓落下第一子。
棋盘震动,虚空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仿佛天地都在为她这一子而震颤。
古眼微微一凝,模糊的身影终于动了,声音带着一丝意外的笑意。
“很好……这盘棋,也许并不会太无聊。”
——
洛长风远在祭坛之外,只见沈芷安立于虚空,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他心头焦灼,却被命河之力彻底隔绝,无法相助。
他能做的,只有守候。
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一次,沈芷安所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命河试炼,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博弈。
若她走出,便将彻底改写命运;若她失手,便会连同整个命轨,被彻底吞没。
虚空深处,古老的眼眸依旧注视着棋盘,那一眼冷冽无情,却在深处,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