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之上,空气凝固。那些原本疯狂嘶吼的失控单元骤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猩红的眼瞳不再充满纯粹的饥饿,而是交织着一种原始的敬畏、困惑,以及更深处对“完整”的疯狂渴望,全部聚焦于昏迷中共振的金不换。
金不换体表的银纹与破损碑柱残留的悲叹频率同步闪烁,将他映照得如同一个冰冷的银质神像。他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微微悬浮,四周空气中逸散的银髓微粒如同受到召唤,化作缕缕银丝,不断汇入他的身体,加速着他的异化。
“他在…吸收母巢的力量!他在被同化成它们的一部分!”山狗声音发颤,惊恐地后退。
银钥的独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数据流几乎要溢出眼眶:“不!不是同化!是…共鸣!是更高权限的覆盖!他的‘接口’正在本能地接收这些失控单元的‘识别信号’,他正在被它们…误认为是‘母体’的一部分,甚至是…新的核心?!”她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研究狂热,“这太不可思议了!必须记录下这一切!”
苏沉舟脸色铁青,左眼魂火疯狂跳动,抵抗着金不换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强的吸引力和精神压迫。他能感觉到,金不换的意识正在被庞大的银髓信息流冲刷,岌岌可危。而平台下方,那些失控单元开始蠢蠢欲动,它们似乎将金不换视为了希望,想要靠近,又畏惧平台残留的古老协议力量,焦躁地摩擦着金属菌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绝不能硬拼!这些单元数量无穷无尽,一旦爆发冲突,他们瞬间就会被银色的海洋淹没。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要么切断金不换的共振,要么…理解并利用这种共振!
苏沉舟目光急速扫过破损的碑柱和手中灼热的金属片。碑文提及“唯有承载‘寂灭’与‘薪火’之种,方可安抚或终结”,而那悲伤的女性影像提到了“错误”、“伪物”、“罪”。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银钥!”他厉声喝道,“别光记录!分析刚才影像的数据残留和碑文能量结构!找出‘安抚’与‘终结’模式的能量频率差异!山狗,注意警戒平台边缘,有任何单元试图跨界的迹象立刻警告!”
他自己则猛地将两块金属片再次按在碑柱上,不顾右臂银化加剧的刺痛,全力催动“薪火残片”中那微弱的信念之力,并将其混合着一丝寂灭之意的冰冷,顺着金属片导入碑柱。
“我不是来毁灭的…”他集中意念,尝试与这片悲伤的母巢沟通,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承载着‘守望者’的碎片…我知晓‘银血’之罪…但也看到了‘回归’的渴望…告诉我,该如何‘安抚’这份伤痛?”
他试图扮演一个“调解者”而非“入侵者”或“毁灭者”,利用已知信息获取信任和指引。
整个菌林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只有银髓滴落的“滴答”声和金不换身上能量流动的“嗡嗡”声。平台微微震动,碑柱上黯淡的文字再次亮起,明灭不定,仿佛一个垂死之人在挣扎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巨大的、悲伤的期待感。
银钥的动作飞快,机械臂接入点火花四溅:“检测到两种隐藏协议!‘安抚协议’需要极其精纯的生命能量与意志进行引导调和,近乎不可能!‘终结协议’…需要引爆‘源初之井’的碎片记忆,会彻底毁灭母巢,但需要‘钥匙’和巨大能量!”
就在这时,金不换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剧烈膨胀,皮肤下仿佛有银色的流体在疯狂窜动,更多的银髓被他强行吸扯过来!平台边缘,几只最强壮的镰刀单元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了尖锐的嘶鸣,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它们的脚爪碰触到平台范围的瞬间,就被无形的力量灼烧得冒起青烟,但这行为如同号令,更多的单元开始骚动向前!
没有时间了!要么立刻尝试几乎不可能的“安抚”,要么就必须考虑“终结”,否则金不换必死,他们也会被淹没!
苏沉舟看了一眼痛苦异变的金不换,又看了一眼手中代表着母亲线索的金属片。引爆“源初之井”碎片或许能解决眼前危机,但意味着彻底毁灭这处可能蕴含真相的古老遗迹,也违背了母亲可能留下的“希望”。
他眼中闪过决绝。
“银钥!给我‘安抚协议’的能量结构图!山狗,帮我护住他!”苏沉舟大吼一声,猛地将全部心神沉入“薪火残片”!
他没有精纯的生命能量,但他有来自青萝牺牲传承的信念,有来自母亲警示的决意,有不屈的求生意志!他将这些情感锚点化作最纯粹的精神力量,混合着寂灭之力中那一丝“归于沉寂”的安抚特性,依照银钥传输过来的复杂结构,通过金属片疯狂注入碑柱!
巨大的能量负荷让苏沉舟七窍溢血,皮肤表面龟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透出的却不是金光,而是左眼幽蓝魂火与右眼紫毒混杂的、极不稳定的能量光芒!他的意识仿佛被拉扯进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不再是菌林,而是无数银血生命诞生、挣扎、扭曲、痛苦的碎片记忆,庞大的悲伤与疯狂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整个母巢上空,一双由无尽银髓构成的、充满哀伤与疲惫的巨大眼眸缓缓睁开,注视着他这渺小却敢于承担“安抚”职责的灵魂。
他引导着信念洪流,梳理着狂暴的能量,抵御着记忆碎片冲击,编织着安抚的脉络,稳固着自身意识,沟通着那古老的悲伤意志。
过程凶险万分,几次差点失控。银钥不断校准着能量频率,报出险情数据。山狗挥舞着金属管,吼叫着 恐吓着又逼近几步的失控单元,砸开飞射来的几滴银髓。
终于!
嗡——!
碑柱猛地大放光明,不再是冰冷的银蓝,而是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温暖的橙光!
一道柔和的光波以碑柱为中心,扩散开来。
光波所过之处,疯狂蠕动的菌菇渐渐平息,流淌的银髓减缓了速度,那些失控单元眼中的猩红光芒黯淡下去,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与疲惫,它们停止了前进,匍匐在地,发出低低的、如同哭泣般的呜咽声。整个母巢的狂躁能量流变得平缓。
金不换身上的共振光芒和吸力也骤然消失,他坠落在地,体表的银纹依旧,但停止了恶化,陷入了更深层的昏迷,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成功了!暂时安抚了!
苏沉舟脱力地半跪在地,剧烈喘息,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被掏空。污蚀度在刚才的极限操作中再次剧烈波动,最终停留在91%的恐怖高位,幻视中,那些匍匐的单元仿佛变回了痛苦的人形。
银钥收回探针,沉默地记录着一切,看着苏沉舟的眼神无比复杂。
山狗瘫坐在地,浑身冷汗。
就在这时,被激活的碑柱顶端,那块破损最严重的地方,因为能量的充盈,突然剥落了一小块碎片,露出了内部隐藏的一个极小、却异常精致的金属凹槽。凹槽的形状,正好与苏沉舟那两块金属片拼合后,中心处一个微小的凸起图案完美契合。
同时,那悲伤的女性影像再次浮现,比之前清晰了一瞬,她抬起手,指向那个凹槽,眼中流下两行银色的血泪:
“…真相…藏在…最初的…选择里…”
“…‘母亲’…并非…创造者…而是…”
“…第一囚徒…亦是…第一…”
影像再次中断。
苏沉舟死死盯着那个凹槽,又看向手中拼合在一起的金属片。原来,它们不仅是钥匙,本身还藏着最后一重秘密。
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手,将拼合的金属片,缓缓伸向那个凹槽。
他有预感,一旦放入,看到的或许将不再是希望,而是更加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