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残骸的廊道死寂无声,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金属疲劳的细微呻吟断续作响。
苏沉舟单膝跪地,左臂的“桎梏臂甲”裂纹处不断渗出暗红近黑的血渍,混合着细微的金属碎屑,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腐蚀出小小的凹坑。污蚀度突破临界带来的冲击远非单纯肉体痛苦,无数混乱的意念、扭曲的感知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海。
他看到金不换的嘴唇在动,焦急地说着什么,但传入耳中的声音却扭曲变调,时而尖锐如金属刮擦,时而低沉如深渊呜咽,其间还夹杂着无数意义不明的窃窃私语和凄厉惨叫的幻听。
“沉舟哥!你的…眼睛!”金不换的声音终于冲破干扰,带着惊骇。
苏沉舟抬起右眼——那只尚算正常的紫瞳此刻视野也微微扭曲,而左眼的幽蓝魂火则在剧烈跳动,映照出的世界蒙上了一层诡异的、不断流动的暗红血丝网络,那是织网者残留的窥视痕迹,也是污蚀侵蚀加深的具象化。他感到自己的情绪正在被剥离,对金不换的担忧、对山狗伤势的焦虑,正在被一种冰冷的、漠然的审视所取代。
【人性之劫…开始了。】他心中凛然,强行凝聚几乎要溃散的意志。
“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罗盘…指向哪?”
金不换强压下恐惧,举起那枚星迹罗盘。指针不再疯狂旋转,而是稳定地指向廊道深处一个巨大的断裂缺口,那里似乎是舰体曾被巨力撕裂的断面,通往更深沉的黑暗。幽蓝色的指针光芒微弱却坚定。
“那边…但能量读数极不稳定,可能有…结构塌陷或者更糟的东西。”金不换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他背上昏迷的山狗呼吸微弱,覆盖的劣化锈痂在与银髓湖接触后,颜色变得更深,隐隐泛着不祥的银光。
“没有…别的路。”苏沉舟艰难站起,左臂传来的剧痛和异样感让他几乎咬碎牙齿。他能感觉到,后方廊道远处,那些冰冷的、秩序森然的银骸追击者正在稳步逼近,它们的金属脚步声即便在幻听干扰下,也如同催命的鼓点。更远处,还有那无形无质、却如附骨之疽的织网者的窥探感,虽因砧木信号被暂时污染屏蔽而失去清晰目标,但仍像一张弥天大网,缓缓收拢。
这是一条绝路,也是一条或许蕴藏一线生机的歧路。
苏沉舟目光扫过断面入口处那些扭曲撕裂的金属构件和裸露的、不时爆出细微电火花的能量管线,一个极度冒险的计划在他被痛苦和混乱折磨的脑海中成形。
“不换…把你那些…废弃的能量电池…还有…激活剂,给我。”他喘息着命令。
金不换一愣,瞬间明白了苏沉舟的意图:“你想…制造能量过载爆炸?引发塌方阻断追兵?但这太危险了!断面结构本身就不稳,我们可能…”
“比被…围死…好!”苏沉舟打断他,左眼的魂火闪烁出决绝的光芒,“快!”
金不换不再犹豫,迅速从行囊中掏出几块几乎耗尽但内核仍极不稳定的废弃电池,以及那仅剩的两支活性激发剂-3型。苏沉舟接过,利用冰魄魔杉残留的微弱空间感应,极其精妙地将这些危险品安置在几处关键的能量管线节点和承重结构的脆弱点上。
他的动作因伤势和幻视而有些颤抖,但对能量流动的直觉和“锈蚀”权柄对物质结构的细微感知,让他勉强完成了这个危险的布置。完成瞬间,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人性剥离的冰冷感再次袭来,几乎让他想抛下一切,沉入那漠然的平静。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暂时清醒。回头看向重伤的同伴——昏迷的山狗,虚弱恐惧却坚持跟着他的金不换,还有那沉寂的铁砧。
一种暴戾的念头悄然浮现:‘舍弃他们…负担减轻…生存几率更大…’这念头如此自然,仿佛源自本能。
但下一刻,青萝消散时的面容、cx-09残响中的悲愿、承天火种最后的余晖在他脑海闪过。
“不…”他低声嘶吼,像是在对抗无形的敌人,“一起…走!”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诱人的冰冷未来,低喝道:“走!触发后…只有…三息!”
他率先冲向断面缺口,金不换咬牙背负山狗紧跟其后。
就在他们踉跄冲入断面后的黑暗瞬间,苏沉舟意念一动,留在原地的布置被引爆!
“轰——!!!”
剧烈的爆炸声混合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传来,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身后的廊道,紧接着是更大规模的结构坍塌声,烟尘混合着能量逸散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三人被气浪推得向前扑倒。苏沉舟艰难回头,看到断面入口已被大量坠落的金属构件和激荡的能量乱流彻底封死,暂时阻断了追兵。但也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暂时…安全了…”他瘫倒在地,左臂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污蚀度在刚才强行运用能力和抵抗人性剥离中,似乎又隐隐攀升了一丝。
金不换瘫坐在一旁,大口喘息,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心有余悸。
他们此刻所在,似乎是一条更加古老、破损也更加严重的舰体内部通道,墙壁上不再是单一的星盟风格,反而出现了更多难以理解的、非星盟亦非本世界的奇特纹路,有些地方甚至覆盖着厚厚的、死寂的灰烬状物质。
星迹罗盘上的指针微微颤抖着,指向通道深处,但那幽蓝的光芒似乎被周围的灰烬物质吸收,光芒变得黯淡。
就在这时,苏沉舟左眼的魂火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视野中,前方通道的灰烬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缓缓站起,无声地望向他们。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生命气息,只有一种极致的、万古洪荒般的死寂和悲伤,透过污蚀带来的幻视,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识里。
同时,一个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直接响彻心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轻轻问道:
“…新生的…灰烬…还是…归来的…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