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邵北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培训结束,从省城返回孙县的旅途劳顿尚未完全消散。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镇的可乐。
咔哒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刺激的气泡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一些倦意。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透透气。一阵夜风立刻涌入,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吹动了薄薄的窗帘,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入秋了,”邵北喃喃自语,看着窗外稀疏的灯光和斑驳的树影,感受着这凉意中透出的萧瑟。就在这静谧的时刻,客厅茶几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邵北走过去拿起听筒:“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正是何小婷:“哟,邵大局长的电话可真难打,怎么,是我不能这么晚打扰你吗?”语气里带着几分熟悉的打趣和不易察觉的亲近。
邵北笑了笑,放松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小婷姐说的哪里话,你随时打来都行。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何小婷在电话那头轻哼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就许你邵大局长日理万机,不许我们小老百姓有点私事找你聊聊?”话语间流淌着一丝暧昧。
邵北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语气温和:“当然可以,小婷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听到邵北这话,何小婷的语气也认真了起来,之前的玩笑意味收敛,带上了一丝担忧:“小北,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你之前让我留意的那件事,关于宗耀祖那个隐秘账户的流向,我这边已经查完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情况……确实有些触目惊心,数额和牵扯的范围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大。详细的核查文件,我已经用加密传真发到你办公室的机器上了,你明天一早就能看到。”
邵北眼神一凝,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紧了紧,但声音依旧平稳:“好,我知道了。小婷姐,辛苦你了,谢谢。” 何小婷语气里的担忧更浓了:“谢什么,你自己千万要小心。我这边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他们……尤其是宗耀祖和赵有德那帮人,好像要有大动作,目标很可能就是你。你刚回来,他们肯定不会安分。”
邵北感受到对方的关切,心里微微一暖,但语气依旧沉着:“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何小婷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总之,你多留个心眼。如果需要我这边做什么,随时开口。” 邵北应道:“嗯,目前还好,有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近况,便结束了通话。邵北放下听筒,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他走到窗边,再次感受着那带着凉意的秋风。
平静可能很快就结束了…
桌上的那瓶冰可乐,表面的水珠缓缓滑落,如同暗流涌动的局势。他知道,山雨欲来了。
放下家中座机的听筒,何小婷带来的消息和关切还在耳边萦绕,窗外的秋风似乎更添了几分寒意。邵北沉默地站立片刻,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这浓浓的夜色,看到暗处涌动的旋涡。
他转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荧光映在他冷静的脸上。他熟练地翻动着通讯录,指尖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下来——李逝。
他的拇指悬在按键上方,略微沉吟,似乎在斟酌最精准的措辞。
随后,他不再犹豫,手指在小小的键盘上缓缓按下,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显现出来。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那必定是极其关键、甚至可能决定明日局面的寥寥数语。
打完最后一个字,邵北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果断按下了发送键。看着信息成功发出的提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屏幕按熄。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他再次融入黑暗之中,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沉静的轮廓。手机被随意地放回茶几上,仿佛刚才那个简短的操作只是日常琐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邵北便醒了。他没有丝毫赖床,利落地起身。经过一夜的休整,他眼神中的疲惫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却又锐利如鹰的专注。
他先是花了一点时间,将本就整洁的宿舍房间再次简单收拾了一遍。书桌上的文件归类整齐,床铺铺得一丝不苟。这不仅是习惯,更像是一种仪式,确保一切井井有条,不留任何不必要的痕迹或牵挂。
接着,他做了一件格外仔细的事——他依次检查了小屋内的每一个电源插口,确认所有电器的插头都已经拔除。从床头灯到小冰箱,再到书桌上的台灯和风扇,无一遗漏。这个动作透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谨慎,仿佛在为一场远行做准备,确保自己走后家中一切安好。
做完这些,他才走进狭小的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极其简单的早饭:一碗清粥,一个水煮蛋,一碟咸菜。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匆忙,更像是在高效地补充能量。
吃完早饭,洗漱完毕,他换上一身简单的白背心和西装外套,对着门后那块有些年头的小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镜中的男人,面容沉稳,目光坚定,看不出丝毫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的畏惧。
他锁好门,走下老式宿舍楼略显昏暗的楼梯。楼下的空地上,川崎摩托车静静等候着他。清晨的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芒洒在深色的车身上。
邵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墙角拿出干净的软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起车身来,从油箱到把手,再到车轮的辐条,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在阳光的照耀下,被擦拭一新的摩托车闪闪发光,如同一匹即将出征的战马。
然而,擦拭完毕,他将布放回原处,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跨上摩托车。他只是最后拍了拍光滑的车座,像是无声的告别。然后,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而清新的空气,迈开步子,选择了步行。
他沿着栽有梧桐树的小街不紧不慢地走着,步伐稳健而从容。他没有骑车,他的背影在渐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独,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建设局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