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如同一头暴躁的巨兽,毫不留情地撕裂正午那炽热的阳光。林知夏踮起脚尖,纤细的手指轻轻调整着脚手架上的图纸,海风却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呼啸着卷起设计稿。纸张锋利的边缘如同一把小刀,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而这道红痕,恰好覆盖住了上一世被钢筋划伤的旧疤。
仅仅三秒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入她的耳中。林知夏转头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只见断裂的吊臂如同一条凶猛的巨蟒,张牙舞爪地朝着她砸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她能清晰地看到吊臂上斑驳的锈迹,以及它所过之处带起的尘土飞扬。
“知夏!”顾沉舟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却在瞬间被无情的坍塌声所掩埋。此时的他,距离工地大门还有漫长的二十米。西装口袋里,那袋糖炒栗子还残留着些许温度,那是他特意为念叨了许久的她买的。眼前,脚手架轰然倒塌,扬起的粉尘遮天蔽日,刹那间,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这场景竟与上一世她被埋在杂物间时如出一辙。
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陈屿打来的视频电话。顾沉舟眼神猩红,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撞开警戒线。膝盖重重地磕在尖锐的钢筋上,鲜血瞬间浸透了西裤,钻心的疼痛却丝毫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屏幕里,陈屿还在笑着调侃:“求婚成功了,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啊!”然而,下一秒,手机便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屏幕碎成了蜘蛛网状,映出他那张惨白如纸、充满恐惧的脸。
“林知夏在哪里?!”顾沉舟一把揪住项目经理的衣领,声音低沉而危险,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收缩。当有人颤抖着指向废墟的方向时,他毫不犹豫地甩开所有人,徒手便开始扒开那些沉重的砖块。指甲在粗糙的砖块上断裂,钻心的疼痛袭来,可这与他心脏被紧紧攥住的窒息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上一世她孤独地死在杂物间时,他也是这般无能为力,这种绝望的感觉如同毒藤一般,缠绕了他两世,此刻更是彻底爆发。
“顾总!不能进去!太危险了!”保镖试图拉住他,却被他一拳重重地打在脸上。混凝土块无情地划伤他的手臂,鲜血滴落在求婚戒指上,那枚刻着“两世”的戒指,此刻早已沾满了灰尘。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今早的画面——她戴着戒指,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哼着欢快的小曲,还说“以后要设计带电梯的杂物间,再也不被锁起来”。
消防斧劈开钢筋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刺破混乱的场面。顾沉舟的目光突然被一抹熟悉的白色吸引,那是林知夏的帆布鞋,鞋带还是他昨天亲手系的蝴蝶结。他发疯似的扑了过去,用力搬开预制板,指尖触碰到她脚踝的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冰冷传来,他的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剧痛如潮水般涌来。“知夏,醒醒!我是顾沉舟!”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焦急与无助。
当担架将林知夏抬出时,她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那张设计稿,纸页早已被鲜血浸透,模糊了她精心绘制的“两世之家”草图。顾沉舟毫不犹豫地跟着救护车奔跑,西装被汗水和鲜血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她被埋的瞬间,如同一段坏掉的录像带,循环播放,每一次回放都让他的心更加疼痛。
急诊室的红灯亮起,顾沉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靠在墙上缓缓滑坐下去。陈屿匆匆冲出抢救室,看到的是顾沉舟咬着拳头,指节泛白,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情况危急,”陈屿摘下口罩,语气沉重,“颅内出血,还有……”
“我要最好的医生!”顾沉舟猛地抓住他的白大褂,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坚定,“现在就找!不管花多少钱!”上一世她孤独死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一世,他发誓绝不能让悲剧重演。手机在他的手中被狠狠捏碎,碎片扎进掌心,鲜血直流,可他却浑然不觉。
特护病房里,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每一声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在顾沉舟的心上。林知夏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弱地闪烁着。顾沉舟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再也没有了往日调皮地掐他掌心的力气。
“知夏,”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你说过要设计我们的家,不能说话不算数。”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倾盆而下,雨水无情地拍打着玻璃。他想起以往每到打雷时,她都会害怕地躲进他的怀里,而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承受。护士进来换药,看到顾沉舟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
深夜,暴雨愈发猛烈,拍打着窗户,发出巨大的声响。顾沉舟趴在床边打盹,却突然被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惊醒。他猛地抬头,看到林知夏的心率正在急剧下降。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扑到床头,颤抖着手指去按铃,慌乱中,手指在按钮上不停地打滑。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进行抢救,他被无情地推出病房。隔着玻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按压着她的胸口,每一下都仿佛按在他的心脏上,将他的心一点点揉碎。
“她撑不过今晚了。”陈屿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悲伤。顾沉舟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撞开他,冲进病房,一把抓住林知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知夏,看着我!你说过要让我照顾你两世!”他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如血。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深渊时,恍惚中,他看到林知夏的睫毛微微颤动。顾沉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只见她的嘴角微动,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紧接着,一声极轻的“糖炒栗子……”传入他的耳中。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起桌上的保温桶,却发现栗子早已凉透。他急忙剥开一颗,塞进她的嘴里,慌乱中,自己却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合着栗子的甜味在口中散开。
凌晨三点,奇迹发生了,林知夏的体温突然开始回升。顾沉舟看着她脸颊上渐渐泛起的红晕,就像在沙漠中濒临死亡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他起身出去洗毛巾,满心期待地想要回来照顾她,然而,当他回到病房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林知夏睁着眼睛,眼神却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焦点。“知夏?”他试探着轻声呼唤,可她却缓缓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中充满了陌生与警惕,仿佛眼前的他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出现了认知障碍,”陈屿拿着脑部ct,表情凝重地说道,“可能是重生记忆与现实冲击导致的意识模糊。”顾沉舟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被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开。看着她眼中那陌生的神情,顾沉舟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那是他两世都未曾见过的眼神。
暴雨渐渐停歇,阳光艰难地透过云层,洒进病房。顾沉舟坐在床边,开始给她讲述他们的故事,从十六岁那年教学楼后的草莓糖,到海边浪漫的求婚。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终于,他看到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他手腕上的红绳手链。“知夏,这里有我们两世的记忆,”他轻轻地解下手链,系在她的腕上,“慢慢想,我等你。”
监护仪的“滴滴”声逐渐变得规律起来,宛如一首缓慢而深情的歌。顾沉舟趴在她的腿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在梦中,他看到她戴着戒指,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轻声说:“顾沉舟,别害怕”。当他醒来时,惊喜地发现她的手指正轻轻地梳着他的头发,眼神中也有了那熟悉的温柔。
“我好像……做了很长的梦。”她的声音虚弱却无比动听。顾沉舟瞬间红了眼眶,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嘴唇贴在戒指上,尝到了那咸涩的泪水。窗外的阳光温柔地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监护仪的生命线在晨光中划出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弧度。
这场意外,如同一场残酷至极的考试,无情地检验着他们跨越两世的深情。顾沉舟静静地看着重新闭上眼的林知夏,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定的影子。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失去她的记忆。但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有勇气陪着她重新来过,哪怕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他也要将这两世的爱,深深地刻进她的心里。
监护仪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与未干的泪痕相互交织。顾沉舟轻轻地哼起她喜欢的老歌,那是上一世她在广播里偶然听到的,这一世,他为了她,学了一遍又一遍。林知夏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歌声。病房里,新生的希望与过往的恐惧相互交织,最终,在这温暖的晨光中,渐渐凝成一股坚定而又温暖的暖流,流淌在他们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