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暴雨抽打着IcU的观察窗,顾沉舟的指尖嵌进冰冷的玻璃,留下四个发白的指印。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器每响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他胸腔——屏幕上那条代表林知夏心跳的绿线,正以令人心悸的频率起伏,像风中残烛。
“顾总,这是最新的检查报告……”陈屿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病历夹在颤抖的手中发出簌簌声响,“颅内出血情况恶化,主任说……”
“说什么?”顾沉舟猛地转身,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西装袖口还沾着昨夜飙车时溅上的泥点。三小时前他在国外视频会议,接到小陈带着哭腔的电话,“林小姐工地出事了”,随即用私人飞机连夜赶回,落地时连鞋都穿反了。
陈屿不敢直视他那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连忙将手中的 ct 片小心翼翼地贴在灯箱上。在明亮的白色光斑中,林知夏的脑部影像清晰地显现出来,然而,在那片原本应该洁白的区域,却有一片模糊的阴影,宛如一块墨渍在水中晕开一般。
陈屿的声音有些颤抖:“主任说,这个手术的风险非常高,他让您……”
话还没说完,顾沉舟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了陈屿的手腕。那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陈屿的骨头都捏碎一般,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让我什么?”顾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愤怒,“说!”
陈屿强忍着剧痛,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您……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这句话,他看到顾沉舟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那一瞬间,陈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上一世的顾沉舟,也是这样,在一个血腥的工地事故现场,紧紧地抱着浑身是血的林知夏,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
暴雨突然加大,震得窗户嗡嗡作响。顾沉舟踉跄着后退,撞到墙边的仪器车,金属托盘上的纱布散落一地。他想起三天前求婚时,林知夏戴着戒指在沙滩上笑,海水打湿她的裙摆,像朵盛开的白玫瑰。
“不可能,”他蹲下身,颤抖着捡纱布,指尖被金属勾划破,“她那么强,怎么会……”血珠滴在蓝色无菌布上,开出妖冶的花。
陈屿递过创可贴,却被他挥开。顾沉舟跪在观察窗前,额头抵着玻璃,雨水顺着倒影滑落,像他无声的泪。“知夏,你看,”他对着里面昏迷的人喃喃自语,“我把你设计的戒指带来了,你说过要戴着它看日出……”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那声音在安静的 IcU 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绿线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下一拽,瞬间跌入谷底。
顾沉舟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向 IcU 的门。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把,就被守在门口的护士死死拦住。
“顾总!您不能进去!”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她用力抓住顾沉舟的胳膊,试图阻止他冲进病房。
“让开!”顾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焦急和恐惧。他的双目赤红,像是被怒火点燃,又像是被痛苦折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我是她丈夫!”
他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护士被他的气势吓到,手不由得松了松。顾沉舟趁机挣脱了她的束缚,一步跨到门前,伸手去拧门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上。那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这是林知夏三天前亲手为他戴上的,当时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柔,那么幸福。
然而此刻,这枚戒指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他的手停在门把上,迟迟没有拧动。
就在顾沉舟犹豫的瞬间,主任医师匆匆赶来。他的白大褂下摆还在飘动,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顾先生,病人情况不稳定,您必须冷静!”主任医师的语气严肃而急切,“现在您进去只会干扰我们的救治工作,对病人没有任何好处。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的。”
“我不管!”顾沉舟抓住他的白大褂,“我要最好的医生,用最贵的药,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她活着!”他想起上一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她在怀里断气,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护士站的时钟指向四点,秒针每走一格,都像踩在顾沉舟的神经上。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林知夏的相册——她在厨房煎蛋时偷笑的样子,在海边捡贝壳时蹦跳的样子,还有求婚那晚,戴着戒指在夕阳下回头的样子。
“顾总,国外的脑科专家到了。”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后跟着几位金发碧眼的医生,行李箱上还沾着国际航班的标签。顾沉舟点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停不下来,一直抖,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
手术室的灯亮起时,顾沉舟跪在走廊中央,像座风化的雕像。陈屿想扶他,却被他甩开。他想起林知夏每次生气时都会抿紧嘴唇,想起她吃醋时会偷偷瞪他,想起她昨晚睡前还说“明天想吃糖心蛋”。
“知夏,”他对着手术室的门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错了,以前不该骗你,不该让你难过,你醒过来,怎么罚我都行……”血从额角流下,混着泪水,在地面汇成小滩。
凌晨五点,暴雨渐歇。顾沉舟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林知夏的铃声——那是他偷偷设的,《卡农》的旋律。他疯了似的接起,却只听到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不……”他瘫坐在地,手机滑落在地,屏幕碎成蛛网。陈屿捡起手机,看到锁屏是林知夏偷拍的他睡觉的样子,备注是“笨蛋”。
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走廊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顾沉舟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由于惯性而向前冲去,直直地撞向那扇刚刚被打开的门。
“砰”的一声,门被撞得发出巨响,顾沉舟的身体也因为撞击而摇晃了一下,但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术室内,仿佛要透过那扇门看到里面的情况。
“顾先生!”医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些许惊讶和担忧,“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请您先冷静一下……”
然而,顾沉舟根本听不进去医生的话,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林知夏,确认她是否安好。
他用力推开医生,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手术室,直奔病床而去。
林知夏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了一张紧闭双眼的面庞。
顾沉舟的心如坠冰窖,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林知夏的手,那只手冰冷无比,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她此刻的生命一样脆弱。
“知夏……”顾沉舟的声音哽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滴落在林知夏的手背上,“你看看我,我把日出带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
此时,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洒在了大地上,也照在了顾沉舟沾满血污的脸上。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手术时的紧张和担忧,此刻却被那缕晨光映照得如同一幅破碎的油画,凄美而又令人心碎。
监护仪的绿线像一条不安分的蛇,时而蜿蜒上升,时而陡然下降,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是在顾沉舟的心上狠狠地踩了一脚。他的心跳随着绿线的波动而起伏,仿佛那绿线就是他生命的脉搏,稍有不慎就会断裂。
他跪在床边,身体微微颤抖着,双眼紧盯着监护仪上的绿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的嘴唇轻触着她的指尖,那指尖的温度是如此的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这句话像是一种咒语,又像是一种承诺,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陈屿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手轻轻地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关上了门,给他们留下了一片属于彼此的空间。
走廊里,一片寂静。顾沉舟的低语声透过门缝传出来,断断续续,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那声音中夹杂着监护仪的蜂鸣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交织成了一张绝望而坚韧的网,将顾沉舟紧紧地包裹其中。
“上一世我没保护好你,这一世……”顾沉舟的声音哽咽,“就算下地狱,我也把你拽回来。”他想起求婚时她说的“丑死了”,想起她每次假装生气时泛红的耳根,这些回忆像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慢慢地洒在房间里,柔和的光线逐渐照亮了整个空间。阳光落在顾沉舟的脸上,照亮了他那已经三天没有刮过的胡茬,胡茬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同时,阳光也照在了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底,这些红血丝透露出他这几天的疲惫和焦虑。
顾沉舟紧紧握着林知夏的手,仿佛这是他与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生怕一松开,林知夏就会像上一世那样,如同烟尘一般消散在他的眼前。
“顾总,您该休息一下了。”小陈轻声说道,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房间,希望能让顾沉舟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然而,顾沉舟对小陈的话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林知夏的脸庞,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长鸣,绿线猛地拉平。顾沉舟的心脏骤停,扑到仪器前,却发现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开关。他瘫坐在地,笑了,又哭了,笑声和哭声在空旷的IcU里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依旧悬着的恐惧。
“知夏,”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快点醒过来,我还没带你去看遍所有日出呢……”
窗外的天空彻底放晴,阳光透过玻璃,在林知夏的戒指上折射出七彩的光。顾沉舟看着那光,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尽管微弱,却足以支撑他继续等下去,等到她醒来的那一刻。
这一天,顾沉舟没有离开IcU半步,像座沉默的雕像,守着他的全世界。他的紧张和害怕,都化作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昏迷中的林知夏,等待着奇迹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