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锈蚀铁架在穿堂风里发出吱呀怪响,像无数根生锈的琴弦被同时拨动。林知夏从后备箱爬出来时,膝盖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磕出钝痛,指甲缝里还嵌着后备箱垫的灰色纤维,蹭得指腹又痒又麻。她扶着车壁站起来,后腰撞到突出的金属锁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视线却瞬间被不远处的景象攥紧——
顾沉舟正挥着消防斧猛劈缠在铁门的铁链。斧刃撞在锈死的锁芯上,迸出金红相间的火花,“哐当”声震得人耳膜发颤,在空旷的厂房里滚出三圈回声。他的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每一次挥臂都牵扯着烧伤未愈的皮肤,让他脖颈的青筋突突直跳。
“谁让你来的?”他侧脸绷得像块淬了火的冷铁,下颌线绷成锋利的折线。喉结重重滚了滚,却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寸,将林知夏挡在身后,掌心抵着她的后腰,温度烫得像团火,“不知道这里危险?”
林知夏笑出声,指尖故意擦过他下巴没剃干净的胡茬,扎得指腹发麻。“忘了?”她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工厂的灰尘,“三年前你在这救我,也是这么劈的锁。”
那年她被商业对手绑架到这里,也是这样锈蚀的铁门,也是这样疯狂的挥斧动作。只是那时他穿的是黑色西装,劈开锁链后把她护在怀里,西装下摆沾满了她的眼泪。
顾沉舟的动作顿了顿,斧刃悬在半空。阳光从厂房顶部的破洞斜射下来,在他汗湿的发梢镀上层金边。“那时候不一样。”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次是顾家自己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警笛的尖啸,像根被勒紧的绳索,一圈圈缠紧人的心脏。声音越来越近,在空旷的厂区里撞出杂乱的回声,衬得铁架的吱呀声愈发诡异。
“看来有人比警察还急着送我们上路。”一个尖利的笑声突然从阴影里钻出来,像指甲划过玻璃。顾堂兄从堆成山的废弃纸箱后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个黑色遥控器,指节捏得塑料壳“咔嗒”作响。他脚边的汽油桶正顺着桶壁渗出黑亮的液体,“滴答、滴答”砸在水泥地上,腥气瞬间漫开来,混着铁锈味形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顾沉舟将林知夏往身后又拽了拽,消防斧换到右手,斧刃对着顾堂兄,眼神冷得能结冰。“把日记交出来,我让你走。”
“走?”顾堂兄突然咧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顾沉舟,为个疯女人赔上顾家,你配当继承人吗?”他的笑撞在斑驳的铁皮墙上,碎成一片尖利的回声,“爷爷当年就不该把你抱回来,占了我爸的位置还不够,连女人都要抢——”
林知夏的目光突然钉在他腰间——那串黄铜钥匙上晃着个黑塑料骷髅头挂坠,眼眶处镶着的红钻掉了半颗,露出底下灰白的塑料底色。这个挂坠,她见过无数次——苏瑶的包上就挂着个一模一样的,连掉漆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苏瑶和顾堂兄是一伙的?
这个认知像道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她刚要开口提醒,鼻尖突然钻进一缕甜腻的香,像融化的水果糖混着劣质香水,在刺鼻的汽油味里显得格外诡异。
“小心!”林知夏猛地抬头,心脏骤然停跳——
房梁上悬着十几个透明气球,每个都灌满了淡蓝色液体,绳子被风扯得轻轻摇晃,甜香正从气球膜的细缝里丝丝缕缕往下飘。是乙醚!那些看似无害的气球,根本就是催命符!
“喜欢这份礼物吗?”顾堂兄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笑得越发疯狂,“苏瑶特意给你准备的,说你最怕这玩意儿——当年在精神病院,你妈就是被这东西灌得乖乖签字的。”
林知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顾沉舟一把按在怀里。他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口鼻,掌心的薄茧蹭得她脸颊发痒,另一只手将消防斧横在身前,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闭气!”
乙醚的甜香还在往鼻腔里钻,林知夏死死攥着他的衬衫后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透过他的臂弯,她看见顾堂兄正一步步逼近,遥控器的红色按钮在阴影里闪着妖异的光。
“顾沉舟,你以为挡得住吗?”顾堂兄的皮鞋踩过汽油渍,发出黏腻的声响,“这厂房是封闭的,用不了三分钟,你们就会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到时候我把你们和这堆破烂一起烧了,谁也查不出是我干的!”
警笛声已经到了厂区门口,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厂房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顾沉舟突然弯腰,将消防斧塞到林知夏手里,动作快得像本能:“拿着!”
他转身的瞬间,林知夏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跳得又快又急,像要撞破皮肤,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突突直跳。“你要干什么?”
“引开他。”顾沉舟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写了个“跑”字,温度烫得她心头发紧,“从西边的狗洞出去,别回头。”
“我不——”
“听话!”他突然加重语气,却在目光扫过她脸上的疤痕时软了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浅粉色的印记,“忘了我怎么说的?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指腹带着消防斧的铁锈味,蹭过她的皮肤时,林知夏突然想起昨夜他趴在床边哼《小星星》的样子,胡子拉碴,声音哑得像砂纸,却固执地要等她睡着才肯合眼。
顾堂兄的笑声再次响起,像鞭子抽在空气里:“演够了吗?该送你们上路了!”
顾沉舟猛地将林知夏推向侧面的立柱,自己则朝着相反方向冲过去,故意撞翻了堆在旁边的铁皮桶。金属碰撞的巨响里,他嘶吼着:“有本事冲我来!”
林知夏躲在立柱后,看着他故意将顾堂兄引向厂房深处,看着他后背的衬衫因为动作太大而渗出血迹,看着那些悬在头顶的气球还在慢悠悠地往下飘甜香。
不行,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林知夏握紧手里的消防斧,斧刃的冰冷顺着掌心蔓延,却让她异常清醒。她想起三年前他也是这样把她护在身后,想起他后背的烧伤疤痕,想起他说“我的职业是林知夏的专属‘舔狗’”时认真的眼神。
这次,换她来护他。
乙醚的甜香越来越浓,林知夏感到太阳穴开始发涨,脚步有些发飘。她咬了咬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悄悄绕到顾堂兄身后的铁架旁。
顾堂兄正背对着她,注意力全在顾沉舟身上,手里的遥控器举得高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顾沉舟,你以为警察来了就能救你?等他们冲进来,只能给你收尸!”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举起消防斧,朝着他握遥控器的手腕狠狠劈下去!
“啊——!”顾堂兄发出一声惨叫,遥控器“啪”地掉在地上,滚到汽油渍旁边。他捂着流血的手腕转过身,眼睛红得像要吃人:“你找死!”
林知夏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抬脚将旁边的铁皮桶踹向他。桶里的废弃零件哗啦啦洒了一地,顾堂兄被绊倒在地,正好摔在汽油渍里,发出一声闷响。
“知夏!”顾沉舟冲过来,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消防斧再次举起,却在看到地上的遥控器时瞳孔骤缩——刚才的撞击让遥控器的保护盖松了,红色的引爆按钮正对着地面,只要稍微一碰就会触发。
而更可怕的是,离遥控器不到半米的地方,有个被踢翻的打火机,火苗还在微弱地跳动,像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完了……”顾堂兄躺在地上,突然发出疯狂的笑,“谁也别想活!”
警笛声已经到了厂房门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知夏看着那簇跳动的火苗,看着地上蔓延的汽油渍,看着顾沉舟紧握着她的手,突然做出了决定。
她挣脱顾沉舟的手,朝着打火机扑过去。指尖快要触到金属外壳时,手腕被顾沉舟死死攥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节掐得她生疼,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惧:“别碰!”
“相信我!”林知夏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快!”
顾沉舟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里映出的火苗,突然松开了手。
林知夏抓起打火机,在火苗熄灭前的最后一秒,将它扔进了旁边的水坑里。“滋”的一声,火苗彻底熄灭,只冒起一缕青烟。
几乎是同时,警察冲了进来,将还在狂笑的顾堂兄按在地上。
林知夏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乙醚的甜香还在往鼻腔里钻,让她头晕目眩。顾沉舟蹲下来,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没事了,知夏,没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后怕,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林知夏看着他后背渗出的血迹,看着他下巴的胡茬,突然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说过,这次换我护你。”
顾沉舟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下次不准再这么冒险,听到没有?”
“知道了,顾‘舔狗’先生。”林知夏在他怀里蹭了蹭,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混着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警察带走顾堂兄时,他还在疯狂地叫嚣:“你们斗不过我的!苏瑶会替我报仇的!”
林知夏看着他被押走的背影,又看了看房梁上那些还在飘着甜香的气球,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苏瑶到底在哪里?她和顾堂兄联手,仅仅是为了夺权吗?
顾沉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握紧了她的手:“别担心,我们会查清楚的。”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量,“不管还有多少麻烦,我们一起面对。”
林知夏点点头,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突然觉得那些潜藏的危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厂房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驱散了角落里的阴霾。林知夏靠在顾沉舟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从过去到未来,我的职业只有一个——林知夏的专属‘舔狗’,终身不退休。”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可以跨越时空,抵挡住所有风雨。
顾沉舟扶着林知夏站起来,消防斧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他笑着拿过斧头,扛在肩上,像个打赢了仗的将军:“走,回家。”
“回家。”林知夏跟着他往外走,脚步还有些发飘,却异常坚定。
阳光透过厂房的破洞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林知夏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苏瑶还在暗处,顾家的秘密还没完全揭开,未来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们。
但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身边这个男人,会永远挡在她身前,为她劈开山峦,踏平荆棘,做她一辈子的专属“舔狗”。而她,也会站在他身边,陪他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直到时间的尽头。
废弃工厂的铁架还在风里吱呀作响,像是在为这场胜利奏响凯歌,又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但林知夏和顾沉舟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一步步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