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吻落在林知夏额角,轻得像初春第一片落雪,却带着近乎朝圣的虔诚。他的指腹蹭过她眉骨处那道浅疤,那里还留着苏瑶划下的印记,触感粗糙得让他心疼。“第一世在杂物间见你,”他的声音低得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线,每一个字都裹着潮湿的温柔,“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我当时就想,这辈子一定要把你从所有黑暗里拽出来,让你再也不用那样发抖。”
林知夏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水珠让他指尖一缩,她却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他后颈的碎发刚冒出来些胡茬,扎得她脸颊发痒,混合着雪松须后水的清冽,是让她安心的味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闷在他衬衫里,带着哭腔的含糊,“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掌心的温度,像我小时候丢的那块暖手宝?”
顾沉舟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让她小腹里的小家伙也跟着踢了踢。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指腹顺着她的脊椎轻轻下滑,停在隆起的弧度处:“现在知道了。”
客厅的手机支架上,视频通话还没挂。他们的女儿念念正举着蜡笔在画板上乱涂,小脸上沾着好几道彩痕,看见屏幕里的父母相拥,突然咯咯笑起来,把蜡笔往镜头前递:“爸爸!妈妈!看念念画的小猫咪!”
林知夏刚要回应,视频里的背景突然动了动。一个穿宝蓝锦袍的小男孩从念念身后窜出来,宽大的袖口扫过画板,带倒了旁边的积木。他的锦袍领口绣着云纹,丝线已经褪色发灰,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针脚。
“小宝!”念念不满地推了他一下,“你弄坏我的城堡啦!”
小男孩没理她,只是仰起脸看向镜头。林知夏的呼吸猛地顿住——那眼尾的痣、挺直的鼻梁,甚至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更深的梨涡,分明是少年时顾沉舟的模样。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沧桑,却绝不属于一个孩童,像浸在古井里的月光,幽深得让人发怵。
“姑姑。”他对着镜头笑,声音清冽如山涧古泉,完全不像孩童的稚嫩,“我是来等你的。”
林知夏下意识地攥紧了顾沉舟的胳膊,指尖陷进他的肌肉里。“你叫我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几乎要破掉,“你是谁?”
小男孩却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三百年前在顾家祠堂,你穿着红嫁衣,坐在供桌旁的梨花木椅上。烛火晃得你脸红红的,你摸着鬓角的珠花说,要等顾沉舟从战场回来,给他唱新学的《鹧鸪天》。”
“轰”的一声,林知夏的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来——红得刺眼的嫁衣下摆、供桌上缭绕的香灰、祠堂梁上悬挂的灯笼、还有指尖划过琴弦时的冰凉……这些画面陌生又熟悉,让她头痛欲裂。
顾沉舟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屏幕里的小男孩:“你到底是谁?胡说些什么!”
小男孩却突然举起手腕,嫩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他的小臂内侧,赫然印着枚梅花胎记,此刻正泛着奇异的红光,像团跳动的火苗。
林知夏腕间的月牙胎记骤然发烫,像被烙铁烫过,疼得她倒抽冷气,下意识地想捂住,却被烫得猛地缩回手。顾沉舟的手背上,那枚与她同款的月牙印记也灼得他猛地攥紧拳,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这是……”顾沉舟的声音嘶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又看向林知夏通红的手腕,“怎么回事?”
视频里的小男孩笑得更深了,眼尾的痣随着笑容微微上扬:“印记醒了,就说明时候到了。”他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落在他们身后,“姑姑,姑父,该回去了。祠堂的香快燃尽了,他还在供桌前跪着等你呢。”
话音刚落,玄关处挂着的顾家祠堂老照片突然被穿堂风吹得轻晃,相框与墙面碰撞发出“啪嗒”轻响。林知夏僵硬地转过头——
泛黄的相纸上,穿大红嫁衣的女人正垂眸抚着锁骨,侧脸线条柔和,眉眼间的神韵与她像得惊人。她的锁骨处,赫然印着块胎记,形状介于梅花与月牙之间,与林知夏腕间、顾沉舟手背上、还有视频里小男孩小臂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照片里的女人嘴角噙着浅笑,眼神却带着化不开的忧愁,仿佛跨越三百年的时光,正无声地看着他们。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窒息。她看着照片里的女人,看着视频里的小男孩,感受着腕间依旧灼热的印记,那些涌入脑海的破碎画面突然变得清晰——
她穿着红嫁衣坐在祠堂,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供桌前的蒲团上,跪着个穿铠甲的男人,背影挺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的手背上,也有枚月牙胎记。
“沉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带着哭腔,“你一定要回来。”
男人没回头,只是重重叩了个头,声音沉闷却坚定:“等我。”
“知夏!知夏!”顾沉舟的呼唤将她从幻境中拽回,他的掌心覆在她滚烫的手腕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降温,却被烫得指尖发麻,“你怎么样?别吓我!”
林知夏猛地回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她看向视频,里面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只剩念念拿着蜡笔茫然地四处张望:“小宝呢?他刚才还在这儿的……”
手机突然黑屏,无论怎么按都没反应,像是没电了。可林知夏清楚地记得,早上刚充满的电。
“三百年前……”林知夏的声音发飘,眼神涣散地看着顾沉舟,“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以前就认识?”
顾沉舟的心脏也乱成一团麻,他扶着林知夏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试图冷静下来。可手背上的胎记还在隐隐发烫,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我不知道。”顾沉舟的声音艰涩,“可那印记……还有照片……”
他看向玄关的老照片,突然想起爷爷说过,这张照片是顾家祖传的,上面的女人是三百年前顾家的一位祖先,新婚不久丈夫就战死沙场,她守着祠堂过了一辈子,临终前说一定要等丈夫回来。
当时只当是个悲情故事,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他说……沉舟在祠堂跪着等我。”林知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混合着恐惧和莫名的悲伤,“三百年前的顾沉舟……是不是死在战场上了?”
顾沉舟的心猛地一揪,他走过去,蹲在林知夏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尽管两人的印记都还在发烫,他却没有松开:“不管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在一起。”他的指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如果真有轮回,那这一世,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等。”
林知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些。她相信顾沉舟,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还有了可爱的女儿和即将出生的宝宝。
“嗯。”林知夏点了点头,回握住他的手,“不管过去怎么样,我们都要过好现在。”
顾沉舟笑了,笑容温柔而坚定。他起身去给林知夏倒了杯温水,又拿来毛巾帮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别想太多了,可能只是个恶作剧。”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弄个特效什么的很容易。”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那灼热的印记,那与他们如此相似的胎记,还有那张老照片,都让他不得不相信,视频里的小男孩说的可能是真的。
“对了,”林知夏突然想起什么,“他刚才叫你姑父,叫我姑姑,那他是谁?”
顾沉舟也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他也想不通。“可能是……我们的后代?”他猜测道,“三百年后的?”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愣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小男孩说的“该回去了”又是什么意思?回去哪里?三百年前的祠堂吗?
“别想了。”顾沉舟揉了揉林知夏的头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林知夏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她总觉得,那个小男孩的出现,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视频里的小男孩没有再出现,胎记也没有再发烫,仿佛那天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可林知夏和顾沉舟都知道,那不是梦。
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查阅顾家的族谱和关于三百年前的历史记载。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一本泛黄的旧书里找到了关于那位穿红嫁衣的祖先的记载。
书上说,那位祖先名叫林月知,是当时有名的才女,嫁给顾家将军顾战舟后不久,顾战舟就战死沙场。林月知守着顾家祠堂,终生未再嫁,临终前留下遗言,说她会等顾战舟回来,哪怕跨越轮回。
书上还附了一张林月知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锁骨处的胎记清晰可见。
林知夏和顾沉舟看着画像,都沉默了。画像上的林月知,和林知夏像得惊人,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顾战舟这个名字,也让他们心惊——和顾沉舟只有一字之差。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林知夏的声音有些颤抖,“三百年前,我们真的认识。”
顾沉舟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现在,我都会找到你,都会爱你。”
林知夏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她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未知和挑战,只要有顾沉舟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这天晚上,林知夏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坐在顾家祠堂的梨花木椅上。供桌前,跪着个穿铠甲的男人,背影挺拔。
“沉舟。”她轻声呼唤。
男人缓缓回头,露出一张与顾沉舟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更加坚毅,也更加疲惫。“月知。”他的声音沙哑,“等我回来。”
林知夏笑着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我等你。”
梦醒时,林知夏发现自己的眼角湿湿的。顾沉舟睡得很熟,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幸福和坚定。
不管是三百年前的等待,还是现在的相守,她都相信,爱能跨越一切,包括时间和生死。
第二天早上,林知夏和顾沉舟正在吃早餐,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姑姑,姑父。”电话里传来那个清冽的童声,正是视频里的小男孩,“准备好了吗?该回去了。”
林知夏和顾沉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我们准备好了。”林知夏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好。”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闭上眼睛,数到三。”
林知夏和顾沉舟闭上眼睛,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一。”
“二。”
“三。”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当林知夏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身上穿着大红嫁衣。
顾沉舟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铠甲,手背上的月牙胎记清晰可见。
“月知。”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
“沉舟。”林知夏笑着,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他了。
而在现代的客厅里,手机屏幕亮着,视频里的念念正举着蜡笔傻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玄关处的老照片轻轻晃动,照片上穿嫁衣的女人,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跨越三百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圆满。爱,果然能战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