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青石板在脚下震颤，每一道裂纹都像张开的嘴，往外渗着朱砂般的液珠。血色漩涡在月光中翻涌成液态的红，边缘泛着诡异的磷光，像一锅煮沸的血。林知夏的脚踝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拽向中心，鞋跟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白痕，她死死攥着顾沉舟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的皮肤被他手背上的梅花胎记硌得生疼。
“抓紧我！”顾沉舟的嘶吼撕破漩涡的轰鸣，声线劈得像被狂风扯断的绸带。他拽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自己半条腿却已没入漩涡，裤管像被强酸腐蚀般滋滋作响，布料连同皮肉层层剥落，露出森白的骨殖，在红光里泛着冷光。
林知夏想去拉他，指尖刚触到他腐烂的裤管，就被他狠狠甩开。他的手指已经肿得不成样子，指甲泛着青黑，却硬是往她掌心塞了块暖玉：“去找张浩父亲，他能拆炸弹……” 玉面的温度烫得她掌心发麻，与漩涡的寒气形成刺骨的对比。
“我不松手！”林知夏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漩涡里，激起细碎的红雾，“要走一起走！你说过要给我煎蛋的！”
顾沉舟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沾在她的手背上：“傻丫头……这次……怕是要食言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婴儿，小家伙的月牙胎记在红光里亮得像团火，“照顾好念念……告诉她……爸爸很爱她。”
漩涡的吸力突然暴增，像有只巨兽在底下张嘴吞咽。顾沉舟的肩膀已开始消融，锁骨处的皮肤像融化的蜡，顺着骨架往下淌。林知夏眼睁睁看着他的脖颈处泛起透明的涟漪，喉结滚动着，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涌上来的血沫堵住。
“沉舟——！”
她死死攥着那块暖玉，指节发白。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细微的碎裂声——玉面上“舟”字的刻痕正从边缘剥落，露出里面嵌着的微型芯片，银灰色的金属边缘还沾着点血丝，像是从他骨头上刮下来的。
电流杂音“滋滋”响起，像生锈的发条在转动。顾沉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磁噪从芯片里钻出来，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克隆体，你是……”
录音戛然而止。
漩涡猛地收缩成一颗血珠，红光瞬间暴涨，刺得林知夏睁不开眼。她只觉得手心一轻，顾沉舟剩下的半截身子在月光里化作漫天血雾，细小的血珠溅在她脸上、睫毛上，带着他体内的余温。只有那枚芯片还在掌心发烫，烫得她皮肤发麻，仿佛要嵌进骨头里。
“不——！”
林知夏的尖叫在祠堂里回荡，怀里的婴儿被吓得大哭，脚腕的月牙胎记突然烫得像块烙铁。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供桌的铜环上，冰冷的金属硌得脊椎生疼。供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个挣扎的形状。
血色漩涡消失的地方，青石板上留下个碗口大的坑，边缘还在渗着血珠，像只闭合的眼。林知夏扑过去跪在坑边，指尖插进冰冷的石缝，指甲缝里嵌满了血泥，却什么也抓不住。
“顾沉舟！你出来！”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把话说完！我到底是谁？！”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小脚乱蹬，脚踝的胎记蹭过她的手腕。林知夏突然愣住——那处皮肤传来熟悉的灼痛感，与刚才顾沉舟手背上的梅花胎记相触时一模一样。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的泪眼朦胧里，映出她自己的脸，眼角那颗痣在烛光下跳动，与沈清如、苏瑶，甚至三百年前壁画上的女人，分毫不差。
芯片在掌心的烫感越来越强，像是在提醒什么。林知夏颤抖着将芯片凑到烛光下，看见硅基核心里闪过一行绿色代码，快得像流星：“母体：林知夏，克隆体：沈清如”。
“什么意思？”她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难道……被克隆的是我？”
祠堂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寒风卷着松针扑进来，吹得烛火险些熄灭。张浩的父亲张启明站在门口，白大褂的下摆沾着雪粒，手里的医药箱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你果然在这里。”张启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走进来的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沉舟让我来接你。”
林知夏猛地将婴儿护在怀里，芯片攥得更紧：“是你？炸弹是你做的？” 她想起顾沉舟的话，“你能拆炸弹？”
张启明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芯片上，瞳孔微微收缩：“我不仅能拆炸弹，还能告诉你真相。” 他打开医药箱，里面没有医疗器械，只有个巴掌大的金属盒，“这是沉舟托我保管的，他说如果他没回来，就把这个给你。”
金属盒打开的瞬间，林知夏看见里面放着半块玉佩，与她手里的暖玉严丝合缝。拼接后的玉面刻着完整的“夏”字，背面的纹路竟与婴儿脚腕的月牙胎记完全吻合。
“三百年前，顾家先祖爱上了林家的女儿，却因诅咒不能相守。”张启明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那位林小姐留下块玉佩，说只要找到能与玉佩共鸣的双胎记，就能解开诅咒。”
他的指尖划过玉面：“你不是克隆体，沈清如才是。当年她偷了你的基因，造出自己的克隆体，想取而代之。顾沉舟早就发现了，却一直瞒着你，怕你受不了。”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吾女知夏，乃林家正统，顾家诅咒因她而始，必因她而终。” 原来不是说她会被诅咒吞噬，是说她能终结诅咒。
“那他最后那句话……”林知夏的声音发颤，芯片还在发烫，“他说我不是克隆体，我是……”
“你是林家最后的血脉，是能解开诅咒的钥匙。”张启明的目光变得复杂，“也是沉舟用命护住的人。”
婴儿突然在怀里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着金属盒里的玉佩。林知夏低头的瞬间，看见玉面映出的自己眼角，那颗痣旁边多了个极淡的梅花印记，像刚长出来的，与顾沉舟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共生咒……”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当月牙拥抱梅花，死去的会复活……”
张启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别傻了！哪有什么复活！沉舟让我带你走，就是怕你执念太深！”
祠堂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探照灯的光柱扫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知夏猛地甩开他的手，将芯片和玉佩塞进婴儿的襁褓：“我要去找他！”
她抱着婴儿冲向血色漩涡留下的坑，张启明想拉住她，却被她用供桌上的青铜烛台砸中额头。“让开！”她的声音里带着决绝，“他说过会回来的！”
坑底的血珠突然开始旋转，重新聚成小小的漩涡。林知夏的脚踝再次被拽住，这次的力道却很轻，像有人在轻轻拉她。她低头的瞬间，看见漩涡里映出顾沉舟的脸，正对着她微笑，手背上的梅花胎记亮得像颗星。
“知夏，下来。”他的声音从漩涡里传出来，带着熟悉的温柔，“我在等你。”
林知夏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婴儿纵身跳进漩涡。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她听见张启明的惊叫声，看见祠堂的烛光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被无边的红光吞没。
漩涡里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像泡在温水里。无数重叠的人影在身边飘过——三百年前的自己穿着锈红嫁衣，正对着顾沉舟的先祖微笑；二十年前的沈清如抱着婴儿，在实验室里写下基因序列；顾沉舟十岁那年，正蹲在孤儿院门口，给怀里的弃婴喂牛奶，那孩子的脚腕上，有颗淡淡的月牙胎记。
“原来……”林知夏的眼泪掉下来，混在红光里，“我们的缘分，早就开始了。”
婴儿的笑声在漩涡里回荡，小脚踢蹬着，月牙胎记与林知夏新长出的梅花印记相触，爆发出刺眼的光。当光芒散去时，林知夏发现自己站在片熟悉的海滩上，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顾沉舟正坐在礁石上，对着她微笑，手背上的梅花胎记完好无损。
“你来了。”他站起身，左臂的溃烂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受过伤，“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
林知夏扑过去抱住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会食言的！”
顾沉舟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胡茬扎得她头皮发痒：“对别人会，对你不会。” 他低头吻了吻婴儿的额头，“念念，爸爸回来了。”
小家伙咯咯笑着，小手抓住他的手指，月牙与梅花胎记再次相吸，泛着淡淡的光。林知夏看着远处的海平面，突然明白顾沉舟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她不是克隆体，是他跨越三百年也要找到的人，是能让他打破诅咒的光。
海浪拍打着礁石，像首永恒的歌谣。林知夏知道，这场围绕着诅咒、克隆与血脉的纠缠，终于在爱里找到了答案。无论过去经历多少磨难，只要他们还握着彼此的手，只要双胎记还在发烫，就能在时光的漩涡里，找到属于彼此的永恒。
芯片在婴儿的襁褓里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彻底沉寂。林知夏知道，有些真相不必说尽，有些遗憾终将圆满。她看着顾沉舟的眼睛，那里映着夕阳，映着她，映着他们的孩子，像藏了整片星空。
“回家吧。”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充满了希望。
顾沉舟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岸边走。婴儿的笑声混着海浪声，在沙滩上留下串小小的脚印。远处的城市亮起灯火，像撒了把星星在人间。林知夏回头望了一眼血色漩涡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片平静的海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知道，有些印记永远不会消失——手背上的梅花，脚腕上的月牙，还有彼此掌心的温度，都会像那枚芯片里未说完的话，永远刻在时光里，提醒着他们，爱能跨越生死，更能战胜一切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