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那声“宗主急召”像盆冰水,哗啦一下浇熄了丹房里那股子冻死人的紧张气儿。沈墨周身那瞬间炸开的、能把人骨头缝都冻裂的寒意,嗖地收了回去,快得像没出现过。他袖子里那催命符似的嗡嗡声也瞬间哑火。
“知道了。”沈墨的声音又变回了那古井无波的调儿,清冷冷的。他甚至没再看地上那几撮化成灰的头发,也没瞅旁边捧着半颗“凶器丹”、脸色煞白的楚清歌,只是对着陆明远略一点头,玄色身影一转,跟阵烟似的,悄没声儿就消失在丹房门口。
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劲儿总算散了。楚清歌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后背心凉飕飕的,全是冷汗。她捏着那半颗辣得呛鼻子的丹药,心里头七上八下。沈墨袖子里那动静…还有头发化成灰的邪门事儿…这丹灰绝对有鬼!陆扒皮这时候跳出来,是巧合还是……
“咳咳!”赵管事使劲清了清嗓子,把众人飘走的魂儿给喊了回来,“都愣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楚清歌!别忘了你的处罚!扫丹房!七天!一粒灰都不许剩!特别是地上那些黑的!”他特意指了指那些颜色格外深沉的丹灰,眼神有点复杂。
“是,赵管事。”楚清歌蔫蔫地应了一声,心里把沈扒皮和陆扒皮轮番骂了八百遍。
接下来的七天,楚清歌算是跟丹房这堆烂摊子杠上了。每天天不亮就被小朱朱那破锣嗓子嚎醒,顶着俩黑眼圈,拎着比她人还高的大扫帚,吭哧吭哧地扫灰。那十几颗“爆辣筑基丹”早被赵管事当宝贝疙瘩收走了,据说送去内门鉴定,黑市上关于这“玄天宗秘制神丹”的传闻已经炒得沸沸扬扬,价格都快赶上品法器了。楚清歌听着王小丫眉飞色舞的八卦,心里头只有俩字:离谱!
七天下来,楚清歌感觉自己都快腌入味儿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混合着焦糊、辛辣、硫磺的“丹房特供”气息。小朱朱都嫌弃地不肯落她肩膀,只肯远远跟着。至于赤羽那位“本座”?自打火锅浴后,就霸占了楚清歌屋里唯一一个铺着软草的破箩筐,整天窝在里面,除了偶尔用赤金眼瞳嫌弃地瞥一眼送来的普通灵谷,就是闭目养神,一副“本座在恢复神力,凡人勿扰”的架势。
好不容易熬到罚扫结束,楚清歌感觉自己重获新生。她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药园杂役没热水待遇),换上身勉强干净的旧衣裳,打算回她那小破屋好好睡他个三天三夜,补偿一下被小朱朱摧残的睡眠。
结果,人还没走到药园门口呢,老远就听见王小丫那标志性的、带着哭腔的大嗓门:“楚师妹!楚师妹!不好了!你的药田!你的药田被妖怪拱啦——!!!”
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往自己负责的西边药田跑。刚跑进田埂范围,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眼前哪还有什么整齐的灵田垄沟?
只见原本规划得方方正正、种满了低阶灵植的药田,一夜之间,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乱七八糟的……迷宫!
一条条弯弯曲曲、毫无规律的深沟纵横交错,把好好的药田切割得七零八落。新鲜的、带着湿润泥土芳香的土埂高高隆起,像一条条巨大的土黄色蚯蚓胡乱趴在地上。不少刚冒出嫩芽的灵植被连根拱起,可怜兮兮地歪倒在沟边。更多的则被厚厚的浮土半埋着,蔫头耷脑。
整个现场,活像被几十头疯牛拉着铁犁,在田里撒了一夜的欢!
“我的七星海棠!我的凝露草!”楚清歌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伺候了几个月、眼看就要成熟换点贡献点的宝贝灵植惨遭毒手,心都在滴血!这可都是她的血汗钱啊!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呜呜呜…楚师妹,我早上来巡田就看到了…吓死我了…”王小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那些深沟,小脸煞白,“这…这肯定不是人干的!哪有人的力气能拱出这么大这么深的沟?肯定是…是妖怪!”
妖怪?楚清歌心里一动,蹲下身,仔细查看一条深沟的边缘。沟壁光滑,带着明显的弧度和规律的鳞片状压痕,泥土被挤压得异常紧实。她伸出手指在牙痕上摸了摸,指尖传来一种冰凉坚硬的触感残留。
“不是妖怪,”楚清歌眼神沉了下来,带着点咬牙切齿,“是穿山甲!而且是成了精、力气贼大的穿山甲!” 这痕迹她太熟悉了,小时候在村里,后山那只成了点气候的老穿山甲精,偷挖村里红薯窖时留下的道儿,跟这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个,规模大了十倍不止!
“啊?穿山甲?”王小丫傻眼了,“它…它挖我们药田干嘛?”
“谁知道!吃饱了撑的?还是觉得这儿风水好,想给自己修坟?”楚清歌气得直磨牙。她绕着被拱得乱七八糟的药田走了一圈,越看越火大。这工程量,绝对不是一晚上能搞定的,这畜生肯定踩点好几天了!
“小朱朱!”楚清歌一扭头,对着空中跟着看热闹的小肥鸟吼道,“给我盯紧了!晚上咱们抓贼!”
月上中天,药园里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唧唧。
楚清歌猫着腰,躲在一丛茂盛的月光草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自己那片惨遭蹂躏的药田。旁边的小朱朱也难得地安静下来,绿豆眼在月光下闪着贼光,紧紧盯着地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楚清歌怀疑那穿山甲是不是今晚不来了,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密集的摩擦声,从药田深处传来!紧接着,靠近棘刺林边缘的那块地面,泥土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开始悄无声息地向上隆起!速度极快!
来了!
楚清歌精神一振,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覆盖着暗金色鳞片、油光水滑的圆锥形脑袋,顶着一撮特别精神的深棕色硬毛,悄咪咪地从隆起的土堆里探了出来。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警惕地左右张望,鼻子还一耸一耸地嗅着空气。
确认安全后,那脑袋猛地往下一缩!
轰隆…轰隆隆……
低沉的闷响从地下传来,仿佛有一台小型盾构机在作业!只见一条崭新的、足有半人宽的弧形深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地表下飞速延伸!所过之处,泥土如同波浪般被轻易分开、拱起!几株挡道的低矮灵植瞬间被顶飞!
效率惊人!破坏力更是惊人!
“好家伙!还真是个挖洞狂魔!”楚清歌看得眼皮直跳。眼看那“土行孙”就要拱到她藏着几株珍贵“地脉灵芝”的区域,她不能再等了!
“小朱朱!上家伙!”楚清歌低喝一声。
“啾!”小朱朱绿豆眼放光,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到楚清歌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上方——那是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面放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碟子。
碟子里,几条肥硕的青木虫,正被一层厚厚的、红艳艳、散发着霸道辛香的“特辣酱plus版”(加了点上次火锅底料的浓缩精华)裹得严严实实,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犯罪的光泽!
小朱朱深吸一口气,小胸脯一鼓——
噗!
一小股橘红色的火苗精准地喷在碟子下方几根干草上。
火苗舔舐着粗陶碟子底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碟子里,那混合了特辣酱和浓缩火锅精华的酱料,在火焰的加热下,瞬间被激活!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辛辣、霸道鲜香、还带着一丝丝焦糊诱惑力的恐怖气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大半个药园!
这味道,比单纯的辣烤虫霸道十倍!辛香百倍!诱惑力更是呈指数级飙升!堪称“虫界满汉全席”、“穿山甲诱捕核弹”!
效果立竿见影!
地下那轰隆隆的挖掘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