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屏住呼吸,像只灵巧的狸猫,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溜到隔壁窗下。她飞快地探头往里瞄了一眼——沈墨的侧脸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长长的睫毛垂下,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大概是冰菊的功劳?)。他放在桶边的右手食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那卷书册的边缘。
就是现在!楚清歌手一扬,那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药包划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噗通”一声,精准地落入了那价值不菲的玉质浴桶中,瞬间沉底,只留下几圈微小的涟漪。
“成了!”楚清歌心头狂喜,立刻缩回脑袋,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屋里,轻轻合上门,只留一条细缝偷看。
她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
桶里,沈墨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楚清歌怀疑自己那包“猛料”是不是被那些名贵的冰菊寒莲给镇压了的时候,异变陡生!
只见沈墨那双浸泡在乳白色、散发着清冷寒气的药水中的脚,先是脚趾头微微蜷缩了一下。紧接着,那原本白皙的脚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像是被投入了沸水之中!他翻书的动作猛地一顿,眉头倏地蹙紧,似乎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正顺着足底的穴位,凶猛地往身体里钻。
他下意识地想把脚抬起来看看,结果双脚刚离开水面——
“嘶——!”
一声极轻微、却充满了惊愕和某种奇异痛楚的抽气声,清晰地传到了楚清歌耳朵里。
成了!楚清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幸灾乐祸的笑声冲出来。她看到沈墨那双脚悬在半空,脚底板一片通红,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热气在蒸腾!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仿佛被煮熟了一般的脚,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错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对眼前这双陌生“红蹄子”的茫然。
这表情实在太难得了!楚清歌憋笑憋得肚子疼。
沈墨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运功驱散那股霸道而诡异的灼热感。他放下书卷,双手掐了个凝神的法诀。片刻后,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大概是用精纯的灵力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热情”。
他沉着脸,动作有些僵硬地从玉桶里跨了出来,那双通红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时,又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脚趾。他拿起旁边一块雪白柔软的毛巾,开始擦拭身上的水珠,动作依旧优雅,但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透着一股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意外“桑拿”的急切。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玄色外袍,沈墨走到窗边,似乎想吹吹夜风,让身上残留的燥热散去。他习惯性地并指掐诀,口中低喝一声:“剑来!”
一道清越的剑鸣应声而起,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古朴长剑瞬间出鞘,悬停在他身前。
沈墨提气,纵身一跃,稳稳地踏上了剑身——这本该是他做过千百次、如呼吸般自然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双足踏上剑身的那一刹那!
异变再生!
“呃?!”
沈墨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
只见他那双刚刚经历了“热情似火”洗礼、此刻还残留着强烈热辣麻痒感的脚底板,在与冰凉光滑的剑身接触的瞬间,仿佛被无数细小的电流狠狠刺了一下!那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酸麻感,混合着尚未完全消散的灼热,如同无数只小虫同时在他脚底疯狂啃噬、跳舞!
沈墨脸色骤变,身体控制不住地一个剧烈摇晃!他脚下的飞剑也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失衡,发出一阵惊慌的嗡鸣,剑身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
“噗通!哗啦——!”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枝叶断裂的脆响,打破了药园夜晚的宁静。
楚清歌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她那位高高在上、实力超群的首席大师兄沈墨,在御剑而起不到三尺高的地方,因为脚底打滑(物理意义上的),连人带剑,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一头栽进了药田旁那丛茂密的、刚被阿甲松过土的荆棘灌木里!
枝叶乱颤,尘土飞扬。
楚清歌死死咬着嘴唇,指甲都掐进了掌心,才勉强没让自己爆笑出声。她看着沈墨有些狼狈地从那堆被他砸塌的荆棘里站起身,玄色外袍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也歪了,几缕墨发散落在额前,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此刻混杂着错愕、茫然、羞恼,以及一丝极力想维持镇定的窘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的靴子(刚才泡脚后新换的),又抬头望了望悬停在半空、似乎也有些无措的飞剑,最后,那冰冷锐利、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猛地射向楚清歌那扇还留着一条缝的破木门!
楚清歌吓得“砰”一声把门缝关得严严实实,背靠着门板,心脏砰砰狂跳。完了完了,玩脱了!被发现了!沈冰块那眼神,简直能把她冻成冰雕再敲碎!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药田的沙沙声,还有…隔壁玉桶里,药水晃动的轻微水声?楚清歌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没有预想中的兴师问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隔壁传来压抑的、带着某种挫败感的脚步声。沈墨似乎默默地走回了他的“养生房”,然后,是“哗啦”一声,像是把桶里剩下的药水倒掉的声音。
楚清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好奇。她再次扒开一点点门缝。
只见沈墨正站在屋外,手里拎着那个玉桶。月光下,桶壁上还凝结着冰菊寒莲留下的点点晶莹。他并没有将水随意泼洒,而是手腕微动,控制着水流,精准地倾倒在了两间小屋之间那片松软的、刚被阿甲拱过不久的泥土地上。
那混合了冰菊寒莲柏木粉、以及楚清歌秘制“热情似火”药包的、成分极其复杂的洗脚水,无声地渗入干燥松软的泥土里。水迹迅速消失,地面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
就在水流彻底渗入地底的那一刻——
嗡…!
脚下的大地,极其轻微地、短促地震颤了一下!
这震动微弱得如同错觉,转瞬即逝。但楚清歌清晰地听到了!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满足感、如同饱食后长长喟叹的意念,似乎从地底极深处,幽幽地、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脑海:
“嗝——!”
这声音?楚清歌猛地捂住嘴,心脏狂跳!是那个总喊饿的封印!它…它好像…喝饱了?沈墨的洗脚水…竟然能安抚那个鬼东西?
隔壁,沈墨倒完水,似乎也察觉到了脚下那极其短暂的异样震动。他身形微顿,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泥土,又抬眼,若有所思地望向楚清歌紧闭的房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流转。
楚清歌吓得赶紧缩回头,背贴着门板,心有余悸。完了,他肯定更怀疑了!
然而,预料中的质问并没有来。隔壁很快恢复了安静,只有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楚清歌等了许久,才敢再次扒开一点点门缝偷看。
隔壁的窗已经关上,里面亮着一点微弱的、似乎是夜明珠的柔光。沈墨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似乎在…打坐?他好像把刚才的狼狈和震动都抛在了脑后?
楚清歌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回肚子里。她轻轻关上自己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吓死人了!她摸了摸怀里那包硬邦邦的鸡骨头,又想起刚才地底那声满足的“嗝”,再想想沈墨栽进灌木丛的狼狈样子…恐惧过后,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小得意的感觉悄悄冒了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到小朱朱正鬼鬼祟祟地从药园深处飞回来,嘴里似乎还叼着点东西。小家伙目标明确,扑棱着翅膀,径直飞向了药田边缘、靠近沈墨撞树的那片区域,一头扎进了一棵老槐树根部不起眼的树洞里。
楚清歌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小朱朱把骨头渣藏好了!
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那扇紧闭的窗户,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沈墨的洗脚水…能镇压地底的震动?能安抚那个总喊饿的封印?
那…如果明天,她再往他的泡脚桶里,多加点“料”呢?比如,分量翻倍的“热情似火”药包?或者…再加点别的猛料?比如能让人精神百倍的“醒神草”?或者…能让人感觉飘飘欲仙的“醉云花粉”?
楚清歌摸着下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她仿佛已经看到沈冰块明天泡完脚后,御剑在空中跳踢踏舞的壮观场景了!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为了宗门地底的安宁(主要是为了看热闹),楚清歌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将沈师兄的养生事业,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