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的风,突然变得又冷又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林青羽也顾不上和那根缠在发髻上、勒得她眼斜嘴歪的发带较劲了。她一只手胡乱扒拉着发带,另一只手死死扒着墙头,脸上那几道红痕在月光下格外滑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钉在那个冲进练剑场的执法堂弟子身上,像是饿狼终于嗅到了血腥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刚才的挣扎有点劈叉,带着一股子尖利的亢奋。
那执法弟子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回、回禀林师姐,沈师兄!弟子奉命看守后山禁地外围,方才…方才发现妖气冲天!源头…源头直指药园杂役楚清歌的住处!我等不敢擅转,特来禀报!”
“妖气?药园杂役?”林青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连头发被发带扯痛都顾不上了,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好啊!真是好得很!楚清歌!你果然是个祸害!养妖鸟,控毒草,如今连妖气都引到宗门重地来了!沈师兄,你还要袒护她吗?”她猛地扭头,看向场中那个玄衣身影,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的挑衅。
沈墨一直没说话。他那张清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那弟子说出“妖气”、“楚清歌住处”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锥子,冷冷地扫向报信的执法弟子。那弟子被他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头埋得更低了。
刚刚还充满了赤羽撞人、林青羽挂墙、楚清歌爆料的混乱爆笑空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妖气指控”冻结了,沉甸甸地压下来,连卷着枯叶打旋儿的冷风都似乎凝滞了。
楚清歌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妖气?后山禁地?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院方向,心里飞快地盘算:阿甲在睡觉?小朱朱出去浪了还没回来?赤羽…对了!赤羽刚才撞完林青羽,好像扑棱着翅膀直接飞回她院子方向了!
就在这死寂的、一触即发的当口——
“嘎——!!!”
一声极其惨烈、极其愤怒、极其变调的鸟嚎,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楚清歌小院的方向炸响!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撕裂了沉重的气氛,直冲云霄,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黑乎乎的影子,像颗被点着了尾巴的炮仗,“咻”地一声从小院篱笆墙后冲天而起,不是直线上升,而是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在半空中疯狂地打着旋儿,一边旋一边发出那种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惨叫。
“嘎——呕——!呸呸呸!什么鬼东西!毒死本座了!谋杀!这是赤裸裸的谋杀!楚清歌!你给本座等着——嘎——!”
是赤羽!只是…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正准备发难的林青羽和神色冰冷的沈墨,目光全被空中那只疯狂翻滚的小黑鸟吸引了过去。
只见原本一身嫩黄绒毛、神气活现的小雏鸟赤羽,此刻全身的羽毛像是被泼了一层粘稠的、泛着诡异幽光的墨汁,从头到脚,乌漆嘛黑!连那小小的、总是高高昂起的喙,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色。只有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奇异的痛苦,瞪得滚圆,里面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
它一边鬼哭狼嚎,一边疯狂地在空中扭动、甩头,试图把身上那层黏糊糊、散发着淡淡腥甜味的黑色液体甩掉,黑色的“墨汁”随着它的动作甩得到处都是,落在练剑场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冒起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赤羽!”楚清歌失声惊呼,也顾不上什么妖气指控了,拔腿就朝它坠落的方向跑去。沈墨身形微动,似乎想拦,但最终只是目光沉沉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砰”的一声闷响,小黑鸟赤羽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四仰八叉地摔在了练剑场边缘的草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浅坑。它躺在坑里,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黑色的绒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滴着那种诡异的黑液,看起来凄惨又滑稽。
“赤羽!你怎么了?你…你掉墨缸里了?”楚清歌冲到近前,蹲下身,想碰又不敢碰,急得不行。她鼻子敏锐地捕捉到那股腥甜中夹杂着腐朽铁锈的味道,心头一凛——这味道…不太对劲!
“墨缸?!你才掉墨缸!你们全家都掉墨缸!”赤羽躺在坑里,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虽然黑乎乎一片也看不太清),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滔天的愤怒,“本座…本座是喝了…呕!”它似乎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滋味,干呕了一下,才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只同样染黑的翅膀尖,颤巍巍地指向它飞来的方向——楚清歌小院的篱笆墙根。
“那里…有个破瓶子!里面…里面装着…呕…又甜又腥的毒药!本座…本座以为是什么新口味果汁!就…就尝了一口!嘎——!毒死鸟了!”它悲愤欲绝,小翅膀拍打着地面,“楚清歌!是不是你暗算本座?想换新灵兽了是不是?”
楚清歌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篱笆墙根下,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隐约躺着一个摔碎的小瓷瓶,瓶口还残留着几滴浓稠的、反射着幽光的黑色液体。那形状…有点像装丹药的瓶子?但绝不是她的东西!
“我没有!我哪来的这种玩意儿?”楚清歌立刻否认,眉头紧锁。谁会把这种东西“不小心”掉在她院子墙根下?这太刻意了!
“呵!”墙头上的林青羽终于从赤羽变“黑炭”的震撼中回过神,立刻抓住机会,嗤笑一声,声音充满了恶意,“楚清歌,你养的这‘神鸟’可真够神的!连妖血都敢偷喝?胆子不小啊!这妖气冲天的,看来执法堂弟子没看错!源头就在你这儿!”她故意把“妖血”两个字咬得极重。
“妖血?”楚清歌心头猛地一跳,看向地上那滩还在冒烟的黑色液体和坑里黑漆漆的赤羽。难道…刚才执法堂弟子感应到的“妖气”,是赤羽喝了这玩意儿之后爆发出来的?
“放屁!”坑里的赤羽一听“妖血”两个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虽然现在更像被踩了尾巴的乌鸦),猛地炸毛了!它挣扎着从坑里站起来,小小的、乌黑的身体摇摇晃晃,却努力挺起胸脯,昂起那颗同样黑乎乎的小脑袋,眼神睥睨(如果忽略它还在打颤的小细腿的话),用一种极其浮夸、极其做作的咏叹调对着林青羽的方向尖声宣布:
“你懂什么!乡巴佬!什么妖血!这是本座精心选择的‘暗夜流光限定款美妆精华液’!最新流行!懂不懂?瞧瞧这深邃的色泽!”它努力扑棱了一下黏在一起的翅膀,“看看这神秘的光晕!”它扭了扭沾满黑泥的脖子,“还有这…这无与伦比的隔绝探查特效!”它似乎很满意自己新发明的词,小脑袋扬得更高了,对着林青羽和那几个执法弟子,用一种“尔等凡人岂能理解本座时尚”的傲娇口吻总结道:
“本座这是走在时代的前沿!懂吗?美妆博主…不,美妆神兽的自我修养!”
“噗——”楚清歌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美妆精华液?暗夜流光款?还隔绝探查特效?这小混蛋,死到临头了嘴还这么硬!不过…隔绝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