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炼丹炉里,炉底烧的不是灵火,是那两句能把人灵魂都震碎的嘶吼:【通天之路……是偏局!快逃——!!!】
剧痛和混乱中,她只模糊感觉到自己好像喊了声“沈墨?”,然后身体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倒下去。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赤羽那破锣嗓子变了调的尖叫,还有头顶岩石被凌厉剑气斩落的轰隆声,以及……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前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黑暗。
楚清歌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勉强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石头的穹顶,还有……几根在她脸边晃悠的、黑漆漆的羽毛?
“咳…咳咳……”她喉咙干得冒烟,想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抗议。
“醒了?”一个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一盆冰水浇在刚萌芽的混沌意识上,瞬间让楚清歌清醒了几分。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坐在不远处一块平整石头上的沈墨。玄衣依旧,佩剑横在膝上,坐姿端正如松。只是……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此刻似乎笼罩着一层极其罕见的、名为“忍耐”的阴云。
视线下移。
楚清歌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沈墨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绣着暗银云纹的玄色外袍……的前襟,糊着一大片黏糊糊、黄澄澄、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不明糊状物!几颗晶莹剔透的灵米粒,倔强地挂在他垂落的一缕墨发上,随着他微微起伏的呼吸轻轻晃动。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只浑身覆盖着黑亮羽毛、此刻显得异常神气的秃毛小鸡崽赤羽,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沈墨盘起的腿上,小赳的喙上还沾着几粒米糊。它的小脑袋高高昂起,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斜睨着刚刚苏醒的楚清歌,仿佛在说:“看,本座替你教训了这个刁民!”
“噗……”楚清歌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岔气,牵扯得浑身又是一阵剧痛,“嘶……哎哟喂……”
沈墨的眉头似乎又拧紧了一分,他抬手,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用两根手指,拈起胸前一片还带着糊糊的衣襟,语气冷得能冻住空气:“解丝。”
楚清歌赶紧把笑意憋回去,努力摆出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沈师兄?这是……哪儿?我怎么了?赤羽它……呃,它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还算柔软的干草上,身上还盖着沈墨那件标志性的玄色外氅。
“禁地边缘,临时洞穴。”沈墨言简意赅,目光依旧锁定在胸前那摊杰作上,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剑谱,“你体内残魂异动,心神受创晕厥。至于它……”他瞥了一眼腿上的赤羽,“你的鸟,不吃辣。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它很挑食。”
赤羽似乎听懂了“挑食”这个词,立刻不满地“啾啾”两声,小翅膀扑棱了一下,几滴残留的米糊精准地甩到了沈墨干净的手背上。
沈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楚清歌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位高冷师兄一个不爽,把赤羽当暗器给甩出去。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多谢沈师兄救命之恩!我晕过去之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心脏砰砰直跳。那两声“通天之路是骗局”实在太惊悚了,她需要确认是不是幻觉。
沈墨的目光终于从那摊糊糊上移开,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楚清歌莫名有些心虚。“你心神不稳,被残魂侵扰,幻听而已。”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当务之急,是管好你的鸟。它饿了。”
说着,沈墨拿起旁边一个用叶子临时折成的小碗,里面盛着半碗温热的、灵气四溢的灵米粥。他动作依旧带着点僵硬,舀起一小勺,小心翼翼地递到赤羽嘴边。
赤羽歪着脑袋,黑豆似的小眼睛嫌弃地瞥了一眼勺子里的白粥,然后,非常果断地、傲娇地扭开了头,还用翅膀尖嫌弃地推了推勺子柄。
“……”沈墨端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
“噗哈哈……”楚清歌这次是真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喂沈师兄,您这手法……哄孩子呢?赤羽它老人家是上古神兽血脉,吃这个?”她一边笑一边喘气,“它要吃肉!新鲜的!带点灵气的!最好是烤得滋滋冒油那种!再不济,也得是灵果啊!您这清汤寡水的灵米粥,它当漱口水都嫌没味儿!”
沈墨面无表情地收回勺子,声音更冷了:“洞内无肉,无果。只有灵米。”他看向楚清歌,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行你上。
楚清歌挣扎着想坐起来:“我来我来!哎哟我的腰……”她刚一动,眉心那火焰状的胎记猛地传来一阵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两个老怪物残魂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了嘴,一片死寂,再没有半分动静。这反常的安静,让她心底那股不安感更重了。
“别动。”沈墨放下粥碗,起身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清歌,眉头微蹙。“你神魂震荡,需静养。”他弯腰,动作还算自然地拿起盖在她身上的外氅,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非常顺手地,用那干净的内衬衣角,极其敷衍地擦了擦自己胸前那摊糊糊!
楚清歌:“……” 她看着那件价值连城的法袍被如此“糟蹋”,替它感到一阵心绞痛。大佬的洁癖,真是薛定谔的状态。
“那……那赤羽怎么办?”楚清歌看着还在沈墨腿上踱步、小肚子明显瘪下去一圈的傲娇小鸟,有点心疼,“它真会饿坏的。”
沈墨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重新坐回石头上,再次端起那碗灵米粥。这次,他没再用勺子,而是直接把碗递到了赤羽面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吃。”
赤羽低头看了看碗,又抬头看了看沈墨那张冷冰冰的脸,黑豆眼转了转。就在楚清歌以为它又要拒绝时,赤羽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它猛地低头,不是去啄粥,而是用它那小喙,狠狠啄了一下碗沿!力道之大,差点把叶子碗掀翻!
“哗啦——!”
半碗温热的灵米粥,伴随着赤羽得意洋洋的“啾!”一声,精准无比地……泼了沈墨一头一脸!
黏糊糊、热腾腾的粥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下,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流进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最后滴滴答答地落在他那件已经饱经沧桑的玄衣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墨保持着递碗的姿势,一动不动。他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挂着一颗晶莹的米粒。
楚清歌惊恐地捂住了嘴,连呼吸都忘了。完了完了完了!赤羽小祖宗!你这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啊!她仿佛已经看到沈墨周身剑气爆发的恐怖场景了!
赤羽却像是完成了什么惊天伟业,扑棱着它那身越发显得黑亮的羽毛,从沈墨腿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步到楚清歌身边的干草堆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下来,还不忘得意地瞥了沈墨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哼,刁民,想用凡俗之物喂本座?做梦!”
洞穴里的空气,冷得能结冰。
沈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那个空了的叶子碗。他抬手,用指节分明、干净得过分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抹去眼皮上的一粒米。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压迫感。
楚清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随时准备扑过去抱住赤羽,大喊“要杀鸟先杀我”!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沈墨只是静静地抹干净脸上和脖子上的粥渍,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楚清歌,语气平静得诡异,甚至听不出喜怒:
“楚清歌。”
“在!”楚清歌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应声。
“管好你的鸟。”沈墨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否则,我不介意让它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涅盘’前的锤炼。”
他的目光扫过窝在草堆里还一脸挑衅的赤羽,那眼神里的含义,赤羽瞬间就接收到了。它浑身的黑羽猛地炸开,像个小刺猬,发出“叽!”一声短促的惊叫,嗖地一下把脑袋埋进了翅膀底下,只留下一个瑟瑟发抖的黑色毛团。
楚清歌:“……” 她赶紧点头如捣蒜:“管好!一定管好!沈师兄您消消气!等我能动了,立刻、马上给它烤肉!烤十份!不,烤一百份!撑死它!”
沈墨没再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调息。他周身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但胸前那一片狼藉的“地图”,以及发梢上顽强挂着的几粒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带娃”灾难的惨烈程度。
楚清歌看着闭目打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沈墨,又看看身边那个怂成一团的黑毛球,再感受一下自己眉心还在隐隐作痛的胎记和体内死寂的残魂……
她默默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刺激(鸡飞狗跳)了。
只是,在她没注意到的角度,沈墨闭着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而赤羽埋在翅膀下的脑袋,也悄悄地抬起了那么一丝缝隙,黑豆眼警惕地扫过沈墨擦过粥液的手腕——在那玄色袖口被粥液浸湿紧贴皮肤的地方,隐约透出一个极其复杂、与楚清歌眉心胎记有些相似的、暗红色的古老印记轮廓,一闪而逝。
赤羽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和……难以言喻的凝重。
洞外,禁地的风呜咽着吹过,仿佛带着无数未解的谜团和那句惊心动魄的警告:【通天之路……是骗局!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