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瞬间死寂。只有丹炉里的红汤还在不识相地“咕嘟咕嘟”,喷吐着诱人的白气和那被阵法判定为“毁灭级魔气”的霸道香气,顽强地彰显着自己“魔锅”的存在感。
楚清歌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只空碗,砸也不是,放也不是。赤羽在梁上缩紧脖子,绿豆眼滴溜溜乱转,瞬间切换成“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鸟”模式。阿甲从地洞探出半个脑袋,小眼睛惊恐地扫了眼门口的煞星,“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沈墨堵在门口,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浑身散发着“我很暴躁别惹我”的低气压,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锁着楚清歌,无声施压:你敢动一下筷子试试?
时间仿佛凝固。警报声似乎也识趣地降低了一个调门,但依旧顽固地嗡嗡作响,提醒着这场由一锅火锅引发的血案尚未落幕。
楚清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头发干。目光在杀气腾腾的沈墨和那锅无辜的、香得要命的“魔气源泉”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在首席弟子那足以冻裂神魂的目光逼视下,她肩膀一垮,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空碗。
“……哦。” 她发出一个干巴巴、委屈巴巴的单音节,垂头丧气,活像只斗败了的鹌鹑。
沈墨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但周身的寒气丝毫未减。他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冻死人的眼神,清晰地传递着命令:处理掉。立刻!马上!
楚清歌内心的小人儿已经在疯狂捶地咆哮外加问候沈墨祖宗十八代了,面上却只能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挪到丹炉边,伸出两根手指头,极其不情愿地摸向炉底的控火阵盘。指尖离那“万恶之源”的开关只有一寸之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鸣的警报声,极其突兀地、卡顿了一下。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出一声短促怪异的“嘎”。
覆盖洞府的立体光网中,那些疯狂闪烁的暗金色符文线条,其核心汇聚点——洞顶那块拳头大小、材质不明的暗色阵眼晶石内部,一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细小水蛭,悄悄地、贪婪地蠕动了一下。
它似乎被下方那口沸腾丹炉里逸散出的、混合了精纯灵力与霸道辛香的独特“烟火气”所深深吸引。那一缕缕带着热力、生机勃勃、甚至有点“呛人”的灵气,对于这冰冷运转、只识别“纯净”或“污秽”的阵法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异端”,却又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本能的诱惑。
暗红流光在晶石内部扭曲、延伸,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百倍、几乎透明的能量触须。这触须无形无质,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阵法自身的灵力屏障,如同最老练的窃贼,精准地缠绕、捕捉住丹炉上方蒸腾起的一缕最为浓郁醇厚的火焰灵气。
然后,猛地一“吸”!
这一吸极其微弱,微弱到连近在咫尺、正憋屈地准备“自断经脉”熄灭火锅的楚清歌都毫无察觉。丹炉里的红汤甚至没有泛起一丝多余的涟漪。但那一缕独特的、带着人间烟火辛辣气息的灵气,就这么被那暗红流光贪婪地吞噬、卷入了冰冷的阵眼晶石深处。
晶石内部,那抹暗红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凝实、鲜亮了一丁点?如同久旱龟裂的沙地,终于尝到了一滴微不足道的甘霖,那瞬间的满足感,反而激起了更深沉、更庞大、更难以餍足的原始渴望。
它迅速蛰伏下来,像一头初次尝到血腥味的幼兽,在冰冷的晶石深处,耐心而贪婪地潜伏着,等待着下一次“进食”的机会。阵法依旧在嗡鸣,红光依旧在尽职尽责地警示着“毁灭级魔气”,但这核心深处,已然埋下了一丝悄然滋生的、对那“异端烟火气”的隐秘渴望。
沈墨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警报卡顿,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冰冷的视线扫过洞顶的阵眼晶石,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阵法波动的异样。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楚清歌身上,见她磨磨蹭蹭,指尖还在阵盘上方悬着,耐心彻底告罄。
“三息。” 沈墨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像一块冰砸进楚清歌耳朵里,“熄火。否则,我帮你。” 他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动作轻缓,却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再不动手,他老人家就要用剑气物理“熄火”了!
楚清歌一个激灵,瞬间从对阵法那点微不足道异样的茫然中惊醒。物理熄火?那她的宝贝丹炉和这锅刚沸腾的绝世好汤岂不是要一起完蛋?她仿佛已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别!师兄手下留情!” 楚清歌哀嚎一声,动作快如闪电,“啪”地一下狠狠拍在控火阵盘的核心节点上!
炉底温和舔舐的灵火瞬间熄灭。
丹炉内,那翻江倒海、热情奔放的红油熔岩,失去了持续的热力支撑,不甘心地翻滚了几下,涌起几个巨大的气泡,“噗噗”两声爆开,溅起几点红油,最终无可奈何地、迅速地平息下来。霸道浓烈的辛香气味失去了热力的蒸腾,如同被掐住了喉咙,虽然依旧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但那股子“沸腾”的侵略性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覆盖洞府的刺目红光和尖锐警报,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闪烁的符文线条光芒迅速黯淡,立体光网如同潮水般退去,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踹坏的门洞灌进来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洞府内残留的、显得有些颓丧的麻辣余韵。
世界,终于清静了。
沈墨紧绷的身体似乎也随着警报的消失而放松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松开,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那锅已经偃旗息鼓、但依旧倔强散发着香气的红汤,又落在楚清歌那张写满“肉疼”、“委屈”和“敢怒不敢言”的小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然后,这位顶着巨大黑眼圈、仿佛三天三夜没合眼的玄天宗首席弟子,面无表情地、带着一身低气压和挥之不去的火锅余味,利落地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冷酷又莫名透着一丝……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楚清歌看着沈墨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看那锅从“毁灭级魔气”被打回原形的温吞红油汤,再看看石桌上冻得邦邦硬、眼神呆滞的冰坨子小朱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涌上心头。
“我的火锅……” 她发出绝望的哀鸣,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整个修仙世界都在针对她。
赤羽扑棱着翅膀从梁上飞下来,落在丹炉边缘,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平静的汤面,又瞅了瞅生无可恋的楚清歌,绿豆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哟,魔气之源熄火啦?啧啧,看来沈冰块儿的‘禁制令’比什么净化阵法都好使嘛!就是可惜了这锅……呃,这锅‘魔尊老巢汤’?” 它故意拖长了调子。
“闭嘴吧你!” 楚清歌没好气地抓起一颗没来得及下锅的灵菇,作势要砸过去。
赤羽灵活地跳开,落在冰坨子小朱朱旁边,用小翅膀拍了拍硬邦邦的冰壳,语气带着点假惺惺的同情:“可怜的小胖子,火锅没吃到,自己倒成了冰镇前菜。不过嘛……” 它绿豆眼滴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这冰镇着也挺好,保鲜!等哪天沈冰块儿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解冻当下酒菜?”
楚清歌:“……”
她看着赤羽那副欠揍的样子,再看看毫无反应的冰雕朱朱,最后目光落在那锅彻底凉透、油花开始凝结的红油汤上,悲从中来。
“啊——!!!” 一声凄厉的、饱含了委屈、愤怒、馋虫和不甘的惨叫,终于冲破了楚清歌的喉咙,在寂静的洞府里久久回荡,“沈墨!我跟你这破阵法没完——!!!”
洞顶那块暗色的阵眼晶石,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内里那抹暗红,似乎又悄然凝实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