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一角,林青羽刚刚结束一炉丹药的炼制。丹炉盖揭开,一股异常浓郁的丹香伴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腥甜气息弥漫开来。
炉底躺着三颗圆滚滚的丹药,色泽鲜亮,甚至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流光,远超普通成丹的品质。
旁边伺候的两个跟班弟子立刻夸张地吸着鼻子,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林师姐!您这炼丹术真是出神入化!这‘凝碧丹’的品相,怕是丹峰长老亲手炼制也不过如此了吧?”一个瘦高个弟子抢先拍马屁。
另一个矮胖弟子赶紧接上:“就是就是!香气醇厚,灵光内蕴!师姐您真是我们玄天宗百年不遇的丹道奇才!能跟着您学习,真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是往常,听到这般露骨的吹捧,林青羽就算表面矜持,眼角眉梢也总会透出几分受用和得意。但今天,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将那三颗还烫手的丹药扫入一个精致的玉瓶里。
她的动作有些急不可耐。
“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林青羽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透着一股烦躁,“把这里收拾干净。”
两个跟班弟子一愣,互相看了一眼,觉得今天的林师姐似乎格外……不好接近。瘦高个小心翼翼地问:“师姐,您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们……”
“我说收拾干净!听不懂吗?”林青羽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原本还算明媚的眼睛,此刻眼白上竟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眼神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戾气和一种近乎狂躁的不安,狠狠瞪向开口的弟子。
那瘦高个弟子被她这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后半截关心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是是是!师姐息怒!我们这就收拾!这就收拾!”矮胖弟子反应快,赶紧拉了一把同伴,两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理丹炉残渣,大气都不敢出。
林青羽紧紧攥着那个玉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在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看什么都觉得碍眼。这两个跟班的谄媚声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
她不再看那两人,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她强撑着,快步走出丹房,几乎是逃离般朝着自己洞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弟子,无论是礼貌地点头问好,还是远远地好奇张望,甚至只是无意中挡了一下她的路,都会引来她内心极度恶毒的咒骂。
‘看什么看!废物!’
‘滚开!别挡我的路!’
‘笑得那么假,心里肯定在嘲笑我!’
‘凭什么你们都能好好的?都该死!’
这些恶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腾,那股自心底滋生出的憎恨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不再是最初那个只是骄纵跋扈、眼高于顶的天才少女,某种阴郁、偏执、充满破坏欲的东西,正悄然在她体内扎根、蔓延。
回到洞府,她立刻挥手布下简单的隔绝禁制,背靠着冰冷的石门,急促地喘息着。她从储物袋里又掏出几个样式相似的玉瓶,里面都是她近期炼制的、掺了那种红色粉末的丹药。
她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是粗暴地拔开其中一个瓶塞,倒出一颗丹药。那丹药红得愈发鲜艳,甚至有些刺眼。
她盯着丹药,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身体深处传来一种空洞的嘶鸣,叫嚣着需要它,需要这股强大的、能瞬间填补空虚的力量!
“都是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怨毒,“楚清歌那个贱人!还有那些废物!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不能输!我不能比那个杂役差!”
她猛地将那颗丹药塞进嘴里,甚至没有用水送服,就那么硬生生咽了下去。
丹药入腹,几乎是立刻,一股狂暴而灼热的力量猛地炸开,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先前那种烦躁、空虚、无力感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膨胀的强大感,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咆哮,感觉随手就能捏碎一切!
“嗬……”她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享受着这短暂而极致的力量充盈。眼白的红血丝似乎更浓了一些,脸颊也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但这股力量来得猛烈,去得也快。不过十几息的时间,那股充盈感就开始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重的疲惫和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焦渴。
不够!还不够!
她眼睛发红,又颤抖着倒出第二颗,第三颗……像是瘾君子般,贪婪地吞噬着这能带来短暂强大幻觉的毒药。
随着更多丹药下肚,强大的力量感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还有更加清晰的负面情绪:猜忌、愤怒、毁灭欲……脑海中那些恶毒的念头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洞府内的水镜前。镜中的少女,面容依旧姣好,但眼白赤红,眼神阴鸷冰冷,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压气场,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带着一股浓浓的怨气。
“这是我……”她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镜面,镜中人也看着她。
突然,她猛地一拳砸在水镜上!
“不!这不是我!都是你们的错!”她对着镜中扭曲的影子尖声咆哮,“是楚清歌!是那些蠢货弟子!是看不起我的人!都是你们的错!”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镜面上碎裂的纹路,仿佛看到了所有憎恨之人的脸。
无差别的憎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恨楚清歌抢走她的风头,恨沈墨对楚清歌的另眼相看,恨跟班弟子的愚蠢无能,恨宗门长老的有眼无珠,甚至恨那些只是过得无忧无虑的普通弟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好好的?
都应该……消失!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剩下的丹药瓶,眼中红光更盛,那里面翻涌的不再仅仅是嫉妒,而是某种接近疯狂的恶念。
洞府外,远远传来几声灵鹤的清啼和弟子们隐约的谈笑声。
这原本平常的声音,此刻落在林青羽耳中,却如同最尖锐的嘲讽和挑衅。
“吵死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猛地捂住耳朵,对着石门方向低吼,表情扭曲,“都在笑我!一定都在笑我炼丹比不过那个贱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她焦躁地在洞府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受伤的野兽。那股刚刚被丹药强行提升起来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无处发泄,加剧着她的狂躁。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停下脚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府门口,“得做点什么……必须让她们知道我的厉害……尤其是楚清歌!”
她猛地冲到自己的储物架前,开始疯狂地翻找。各种玉简、药材、成品丹药被她胡乱地扒拉出来,扔得满地都是。
“在哪里……那个……陆执事上次给的……”她喃喃自语,眼神混乱而急切,“他说……他说关键时刻可以用……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摸到了一个黑色的小木盒。盒子入手冰凉,上面刻着诡异的、不像道家符文的扭曲花纹。
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铺着黑色的绒布,绒布上躺着三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色泽的长针。
“透骨噬魂针……”林青羽看着那三根细针,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恨意和疯狂覆盖,“对……就是这个……只要一点点……打入体内……就能让人日夜受神魂撕裂之苦……”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将盒子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和快意的诡异笑容。
“楚清歌……你等着……等你变成一个人人嫌弃的疯子、废物……看沈师兄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看你还怎么嚣张!”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楚清歌痛苦哀嚎、跪地求饶的场景,不由得发出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笑了几声,她又突然停下,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她。
“谁?谁在那里!”她尖声问道,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那盒毒针。
洞府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异常清晰。
没有人回答。
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是楚清歌?她发现了?还是陆执事?他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猜忌和 paranoid (偏执)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些念头:“不管是谁!敢挡我的路,都得死!”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黑盒,又摸了摸腰间那几个装满了血晶丹药的玉瓶,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偏执和狠毒。
力量!她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实施报复!才能让所有看不起她、嘲笑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再次拔开一个玉瓶,看也不看,就将里面剩下的两三颗丹药全部倒入口中,疯狂地咀嚼咽下!
更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炸开,眼白的血红几乎要滴出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但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也随之占据了上风。
她喘着粗气,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身体因为药力和极端情绪而不停颤抖。
“都得死……等着……都给我等着……”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如同诅咒。
洞府内,光线昏暗,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和那弥漫不散的、带着腥甜的丹药气息。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却被一种诡异的红色粉末和不断膨胀的恶念,一步步拖入了深渊而不自知。
那无差别憎恨的火焰,已然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只待一个时机,便会彻底爆发,焚毁他人,也焚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