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周遭的喧闹声浪像是隔了一层水膜,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
裁判长老高声宣布“玄天宗药园楚清歌胜出”的话音落下,周围瞬间爆发出各种声音——惊叹、议论、喝彩,还有林青羽那边方向传来的明显不屑的冷哼。
但楚清歌统统没在意。
她甚至没顾得上去看记名弟子榜上自己名字后又亮起的一颗星徽,也没理会几个凑过来想打听那“会吹小旋风的清风丹”的同门。
她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散落在地的傀儡残骸上,更准确地说,是那几根被沈墨剑气和她丹火灼断后、如今静静躺在焦痕中的晶莹丝线上。
阳光照射下,那丝线折射出一种非金非木的诡异光泽,断口处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灰色气息逸散出来,旋即消失在空中。
就是那么一丝丝气息,让她眉心的胎记刚才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微烫,旋即又恢复正常。
妖气……虽然极其淡薄,还被某种炼制手法掩盖了绝大部分,但她的通灵之体,尤其是那越来越不“安分”的胎记,对这东西似乎格外敏感。
“楚师妹?楚师妹!”一个略显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同院的一位师姐,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赢了啊!晋级下一轮了!你可是咱们外门…哦不,记名弟子里的独苗了!刚才那丹火化针也太帅了!”
楚清歌猛地回神,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啊…谢谢师姐,运气,纯属运气。”
“哪是运气!我看得真真的!”师姐嗓门洪亮,“那傀儡宗的家伙平时可横了,仗着傀儡难缠没少欺负人,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出了口气!走,师姐请你吃灵果去!”
“呃,不了不了,”楚清歌连忙摆手,眼睛又不受控制地瞟向擂台那边,正好看到两名执事弟子正在清理场地,其中一人拿着扫帚,正要朝着那几根丝线扫去,“师姐,我…我还有点事,先过去一下!”
说完,也顾不上礼貌,她拨开人群就往擂台边挤。
“诶?清歌?你这刚比完赛干嘛去啊?”师姐在她身后疑惑地喊。
楚清歌头也没回,只高高挥了挥手示意。
她挤到擂台边时,那执事弟子正要扫掉那几根丝线。
“等等!”楚清歌急忙喊道。
那弟子吓了一跳,停下动作看她:“这位师妹,有事?擂台需要清理了。”
“师兄,那个…”楚清歌指了指那几根丝线,“那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执事弟子一脸莫名其妙:“这破烂玩意儿?就是些断了的操控丝线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说不定还沾了那家伙的灵力,晦气。”说着又要动手扫。
“别!”楚清歌情急之下,差点想伸手去拦,好在及时刹住,飞快地找了个借口,“我…我第一次见这种傀儡材料,觉得挺新奇,想研究一下,说不定…说不定对我以后炼丹画符有帮助呢?”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充满求知欲。
执事弟子狐疑地打量她一眼,又看看手里普通的扫帚,嘀咕道:“现在的新人弟子都这么用功了?连垃圾都抢着研究…”但他也没再坚持,用扫帚头把那几根丝线往旁边拨了拨,“行吧行吧,你自己看吧,小心点别割着手。”说完就去清理其他部分了。
楚清歌松了口气,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根丝线。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仔细感知,内部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通灵之体微微运转,反馈回来的是一种混乱、冰冷、夹杂着微弱兽性咆哮的意念碎片,让她非常不舒服,眉心又开始隐隐发烫。
这绝不是正经的炼器材料!
“看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没什么情绪,却让楚清歌猛地一惊,差点把手里那根妖发丝给扔了。
她做贼似的唰地把手背到身后,转过身,果然看到沈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玄衣佩剑,身姿挺拔,正垂眸看着她,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阳光下似乎都带着点冷感。
“沈…沈师兄。”楚清歌有点结巴,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偷东西,紧张什么!“我…我就是好奇,看看。”
沈墨的视线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扫过,没什么表情:“好奇心太重,容易惹麻烦。”
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普通的师兄式说教,还是……意有所指?
她努力维持镇定,干笑两声:“呵呵,师兄说的是。我就是觉得这丝线挺特别的,不像一般材料…”她试探着说,仔细观察着沈墨的反应。
沈墨神色依旧平淡,目光却转向那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的擂台,语气像是随口一提:“傀儡之术,旁门左道,多用些稀奇古怪的材料也不足为奇。宗门大比,鱼龙混杂。”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那丝线的来历,又像是在告诫她不要深究。
楚清歌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稀奇古怪的材料”。沈墨肯定也看出这丝线不对劲了!但他选择轻描淡写。
她想起上一章结尾自己的比喻——她像个拿着小棍子捅马蜂窝的人,而沈墨,就是那个站在旁边,既想提醒危险,又因为某种原因不能亲手处理,只能无奈看着她瞎捅的看蜂人。
现在,她好像已经捅了一下,蜂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了,而这位“看蜂人”,果然开口提醒了,虽然方式极其含蓄。
“师兄说的是,”楚清歌从善如流地点头,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将那根丝线攥得更紧了些,“确实是旁门左道,胜之不武。”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沈墨闻言,终于将目光从擂台移回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楚清歌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特别真诚无辜。
两人对视了片刻,气氛有点微妙的僵持。
最终,沈墨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似乎懒得再跟她打哑谜,直接转身:“既已晋级,便早些回去调息,准备下一场。”
说完,玄衣一闪,人已飘然离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楚清歌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摊开掌心,那根晶莹却透着邪异的丝线静静躺在那里。
她心里的疑虑非但没有因为沈墨的出现和离开而打消,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弥漫开来。
沈墨绝对知道这是什么。但他不说。
这玩意绝对有问题。而且可能问题很大。
她捅的马蜂窝,恐怕不是一个小蜂窝。
“啧,”她低声自语,用指尖戳了戳那根碍眼的丝线,“看来这‘不太平’的日子,这就开始了啊。”
远处,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沈墨,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角余光似乎向后扫了扫,那颗泪痣在他侧脸上投下一点极淡的阴影。他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剑柄,随即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而楚清歌,则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妖发丝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包好,塞进怀里。
这玩意儿,得好好“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