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看着眼前这个一头乱发、袍角还沾着泥印的散修,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季无忧?名字倒是挺潇洒,可这出场方式也太“接地气”了——被一只变异的疯兔子追得连滚带爬,最后直接“碰瓷”撞到了她刚支起来的简易灶台边,差点把锅都给掀了。
“姑娘!恩人!大恩不言谢,但贫道不能白受你这救命之恩啊!”季无忧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被石头硌疼的腰,一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上堆满了诚恳(或者说过于热切)的笑容,“贫道观你面相清奇,骨骼清秀,实乃万中无一的……哎哟!”
话没说完,他为了增加说服力,猛地从那个看起来比他还破旧的布袋里掏出一只黑漆漆的龟甲,打算现场表演一下占卜之术。结果动作太猛,龟甲没拿稳,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自己的脚背上。
“嗷——!”季无忧抱着脚原地单腿跳了起来,表情扭曲,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楚清歌:“……”
旁边正在用丹火烤灵薯的小朱朱抬起头,豆豆眼里充满了鄙视:“啾!(傻气会传染!离他远点!)”
连趴在地上打盹的阿甲都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又事不关己地合上,嘟囔道:“人类……总是这么吵。”
楚清歌忍住扶额的冲动,弯腰捡起那只“行凶”的龟甲。入手沉甸甸的,上面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边缘磨得光滑,看来年头不小,只是这主人的操作实在有点对不起这件老物件。她掂了掂,故意板起脸:“这位……季道友?你的谢意我心领了,不过这‘凶器’我得没收,免得你再误伤自己,或者……误伤我这口锅。”她可是指望着这锅晚上煮火锅呢。
季无忧一听,也顾不上脚疼了,赶紧凑过来,陪着笑脸:“别别别!恩人,这是贫道吃饭的家伙!刚才是意外,纯属意外!”他眼珠子一转,又来了精神,“这样!恩人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就免费为你卜上一卦!贫道师承上古秘术,算姻缘、测吉凶、看前程,那是铁口直断,童叟无欺!准不准的,你先听听看嘛!”
楚清歌挑挑眉,把龟甲递还给他,顺手把烤好的灵薯掰了一半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压压惊吧。算卦嘛……”她拖长了音调,看着季无忧接过灵薯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嘀咕:这看起来更像是个饿了好几天的江湖骗子。不过,她倒要看看,这个“碰瓷”撞上来的季无忧,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静,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散修,或许就是揭开谜团的第一块拼图,或者……是第一个变数。
“行啊,那你就算算,”楚清歌盘腿坐下,也啃了一口灵薯,语气随意,“算算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吉利?”她没问什么虚无缥缈的前程,也没问那劳什子姻缘,就问个实实在在的方向。这秘境里危机四伏,有个“指南针”也不错,哪怕这指南针看起来不太靠谱。
季无忧一听来了生意,三两口吞下灵薯,抹了抹嘴,神情顿时肃穆起来……如果忽略他嘴角沾着的薯渣的话。他郑重其事地将三枚磨得发亮的古钱塞进龟甲,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嘴里念念有词,叽里咕噜也听不清是啥咒语。
小朱朱好奇地飞到他头顶的树枝上,歪着脑袋看。阿甲也悄悄把鼻子凑近了些,嗅着龟甲的味道。
楚清歌一边吃着灵薯,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发现,当季无忧开始摇动龟甲时,她眉心的胎记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感应,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感掠过,但瞬间就消失了。而体内那个平时聒噪的丹尊残魂,此刻却安静如鸡,一点动静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季无忧,恐怕真有点门道。
“哗啦——”几声脆响,古钱从龟甲中落在铺平的布帛上。
季无忧凑过去,皱着眉头仔细端详,手指掐算个不停,嘴里嘀咕着:“唔……乾上坎下,讼卦?不对不对,这爻动得蹊跷……咦?这方位指向……西南?可西南煞气冲天啊……但卦象又显示有一线生机……怪哉,怪哉!”
楚清歌听着他神神叨叨,也不催促,只是慢悠悠地问:“所以,季大师,结论是?”
季无忧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惑和兴奋的神情:“恩人!卦象显示,西南方向,大凶藏大吉!险象环生,却暗含惊天机缘!去,还是不去,全在恩人一念之间!”他说得玄乎其玄,眼神却偷偷瞟向楚清歌的反应。
楚清歌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等于没说吗?秘境里哪个方向不危险?至于机缘……她摸了摸眉心,那股牵引感似乎也正是来自西南。是巧合,还是这季无忧真算出了点什么?
“西南就西南吧。”楚清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反正我们也得找个方向走。不过季道友,”她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卦象说得模棱两可,要是待会儿我们去了西南,碰到的是‘大凶’呢?你这‘抵债’的卦,是不是得打个折扣?”
季无忧一愣,随即拍着胸脯(差点把自己拍咳嗽)保证:“贫道以祖师爷的名义起誓!若指引有误,甘愿……甘愿给恩人当牛做马,探路扛包!”他指了指自己,“别看我这样,跑腿打杂还是一把好手!”
“噗嗤。”楚清歌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当牛做马倒不用,不过……”她指了指前方幽暗的丛林,“既然是一起走,季道友,这探路的活儿,你是不是该主动一点?”她可没忘了他刚才被兔子追的狼狈样,正好看看他的底细。
季无忧脸上的豪迈瞬间僵住,看了看那仿佛藏着无数妖兽的密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自、自然!贫道义不容辞!”说着,他抓起那根充当拐杖的树枝,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朝着西南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小朱朱飞回楚清歌肩膀,用翅膀捂着脸:“啾啾……(没眼看)”
阿甲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跟上。
楚清歌看着季无忧那略显悲壮的背影,嘴角微勾。这个来历不明的散修,算命水平有待商榷,但这“抵债”的态度还算诚恳。至于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是解毒良方还是穿肠毒药,走着瞧呗。她抬脚跟了上去,秘境之旅,多了这么一个活宝,想必不会无聊了。只是不知,西南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怎样的“大凶”与“大吉”?
季无忧所谓的“探路”,基本等于“踩雷”。走出去不到一里地,他已经先后触发了一个伪装成草地的泥潭(幸亏阿甲用尾巴把他捞了出来)、一丛受到惊吓就会喷射麻痹花粉的夜光菇(让他打了半个时辰的嗝),以及一根横在路中间、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异常坚韧的藤蔓(把他绊了个结结实实的嘴啃泥)。
“季道友,”楚清歌第三次用水球术把他从头到脚冲洗干净,忍不住叹气,“你这‘趋吉避凶’的本事,是不是跟你算命的本事师出同门?”都是反向指标啊。
季无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哭丧着脸:“意外!都是意外!恩人你要相信贫道!这秘境它……它不讲武德!”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戳着前面的地面,生怕再踩到什么。
小朱朱已经懒得吐槽了,干脆落在阿甲背上,闭目养神。赤羽则一直飞在高处,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偶尔发出一两声清啼,指引着安全的方向——比起季无忧的龟甲,楚清歌显然更相信自家神兽的直觉。
“好了,休息一下吧。”走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楚清歌决定暂停这场由季无忧主导的“花样作死”表演。她拿出丹炉,准备煮点热汤给大家压压惊,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季无忧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
篝火燃起,汤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味渐渐弥漫开来。季无忧的眼睛立刻黏在了锅上,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楚清歌盛了一碗汤递给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季道友,你一个散修,怎么跑到这碧落秘境里来了?这里可是五大仙门的地盘,危险得很。”
季无忧捧着碗,吹着热气,含糊地回答:“唉,说来话长……贫道云游四方,追寻天道踪迹。听闻碧落秘境乃上古战场,蕴藏天地秘辛,就想着来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些先贤遗泽,感悟大道……谁知道刚进来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还有些狼狈的模样。
“追寻天道?”楚清歌心中一动,想起了祭坛上那“天道不仁”四个血字,面上却不露声色,“那天道……是什么样的?”
季无忧喝了一口热汤,舒服地眯起眼,语气也变得有些飘忽:“天道啊……玄之又玄。有人说它至公无私,有人说它冷漠无情。贫道觉得,它就像这秘境,看似有迹可循,实则处处是坑。”他指了指自己刚才摔跤的地方,自嘲地笑笑,“但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藏着真相。就像恩人你,明明修为不算顶尖,却敢往这秘境深处闯,身上定然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吧?”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楚清歌眉心的胎记。
楚清歌心中警铃微作,这季无忧,看似不着调,眼神却毒得很。她打了个哈哈:“我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宗门任务,进来找点药材罢了。”她转移话题,指了指他放在身边的龟甲,“你这龟甲,看起来是个老物件了,师承一定很厉害吧?”
提到师承,季无忧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骄傲,也有落寞。他摩挲着龟甲上的纹路,叹了口气:“师门……早已凋零,不提也罢。这龟甲,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据说能沟通天地,窥探一丝天机。可惜贫道资质鲁钝,连皮毛都没学到,只能靠着点粗浅相术混口饭吃,让恩人见笑了。”
“沟通天地?”楚清歌捕捉到这个词,联想到胎记的异动和丹尊的沉默,追问道,“那它……对某些特殊的存在,比如……残魂执念之类的,有反应吗?”
季无忧拿着碗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楚清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恩人为何有此一问?莫非……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
楚清歌正要含糊过去,突然,坐在她旁边啃肉干的阿甲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密林深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几乎是同时,高空的赤羽也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啸!
“有东西靠近!”楚清歌瞬间起身,丹火已在掌心凝聚。
季无忧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抓起他的龟甲和古钱,嘴里念叨着:“你看!我说西南方大凶吧!这就来了!”
只见前方的树林一阵晃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只通体覆盖着暗红色晶体的巨蝎,尾巴高高翘起,尖端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一双复眼死死盯住了篝火旁的几人。
巨蝎散发出的气息,远比之前遇到的妖兔和藤蔓要强大和暴戾得多,而且带着一股与林青羽丹药中相似的、令人不适的邪异感。
“妖灵血髓的气息……”季无忧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抖,“而且浓度很高!这东西不好惹!”
楚清歌心沉了下去,西南方,果然是大凶之地。她看了一眼紧张得差点把龟甲再次掉地上的季无忧,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抵债”算出来的路,是真不好走。而这位季大师,是拼图还是变数,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准备战斗!”楚清歌低喝一声,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只步步紧逼的晶石巨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