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里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又舍不得用清水洗掉,只由得那墨色浅浅地晕开。方才那场变异毒蜂的骚乱刚过,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焦糊味和淡淡的甜腥气,那是被沈墨剑气斩落的蜂尸散发出来的。
楚清歌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了眼走在前方几步远、背影依旧挺得笔直的沈墨,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家伙,刚才出手倒是利落,那剑气唰唰几下,密不透风,愣是没让一只毒蜂近她的身。虽然脸上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别太近”的冷淡模样,但……似乎没那么碍眼了。
“啧,看来这冰山也不是完全冻实心的嘛。”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心情莫名轻快了些。通灵之体让她对周遭气息格外敏感,能隐约感觉到沈墨周身那凛冽的剑气里,似乎包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了,他之前心魔就不太稳定,这秘境里怨气深重,对他影响肯定不小。
“喂,前面的冰山……啊不是,沈师兄!”楚清歌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从储物袋里摸出个水囊递过去,“喝口水?刚才多谢了啊,要不是你,我这儿说不定得多几个包。”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
沈墨脚步未停,只侧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眉心那若隐若现的火焰胎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淡声道:“分内之事。”他并未接手水囊,“秘境之物,慎饮。”
“知道知道,这是我自个儿带的清水,加了点清心草的汁液,没毒。”楚清歌晃了晃水囊,塞子打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飘出,“看你脸色,刚才消耗不小吧?心魔这玩意儿,得顺着毛捋,硬压着更难受。”
沈墨闻言,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楚清歌会如此直白地点破他的状态,更没想到她会说出“顺着毛捋”这种……形容。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水囊,却没有立即喝,只是握在手中,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多事。”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却不如以往冰冷。
楚清歌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正想再说什么,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又强装热情的声音。
“哎呀呀,两位道友,方才真是多亏你们了!尤其是这位姑娘,临危不乱,那丹火化网的手段,精妙!实在是精妙!”
只见那散修季无忧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一边说一边拍着胸口,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他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道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腰间挂着个巴掌大的破旧龟壳,看起来颇有几分江湖骗子的气质。
楚清歌挑眉看他:“季道友过奖了,不过是自保罢了。倒是你,跑得挺快。”她可记得清楚,毒蜂刚来时,这位季道友第一个念头就是缩到她和沈墨身后。
季无忧脸皮厚度显然非常人可比,闻言丝毫不尬,反而笑嘻嘻地说:“哎,贫道这不叫跑,叫战略性转移!你看,我这不是赶紧回来与你们共渡难关了嘛!”他搓着手,目光在楚清歌和沈墨之间转了转,最后定格在楚清歌身上,带着几分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姑娘,我看你印堂……呃,不是,我看你周身灵气盎然,但隐有一丝晦暗纠缠,此行怕是多有波折啊。”
又来了。楚清歌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算命先生的经典开场白。她刚想打断,却感觉眉心胎记微微一热,并非灼痛,而是一种……微妙的感应,似乎对季无忧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产生了反应。与此同时,她体内那一直比较安分的丹尊残魂,竟也传来一丝极细微的躁动,像是遇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但又带着点忌惮。
咦?有情况?楚清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面上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问:“哦?季道友还懂相面?那你看我该如何化解?”
季无忧见楚清歌似乎“上钩”,精神一振,从他那宽大的袖袍里摸索起来:“相见即是有缘!贫道这里有几张祖传的‘保命灵符’,今日便赠与姑娘,关键时刻或可挡灾避祸!”他掏出三张皱巴巴、符纸边缘都起了毛边的黄色符箓,符纹画得歪歪扭扭,灵气也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高级货色。
一旁的沈墨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持怀疑态度。他刚想开口,楚清歌却抢先一步,笑嘻嘻地接了过来:“那就多谢季道友啦!你这人还怪好嘞!”
她看似随意地将符箓拿在手中把玩,通灵之体却已悄然运转。指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她“听”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纯正阳刚的意念,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微弱却充满生机,与她体内丹尊残魂那股阴冷、带着掠夺性的气息截然相反,甚至隐隐形成克制!这符箓绝非凡品!或者说,绘制这符箓的力量源头,对丹尊这类魂体有着天然的压制力!
季无忧见楚清歌收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爽快!不过这符箓威力巨大,使用之时切记要心诚,要心怀善念,引动其中纯阳正气,方可奏效。”他特意强调了“纯阳正气”四个字,眼神若有深意地瞟了楚清歌一眼。
楚清歌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是一派天真烂漫:“知道啦!不就是想着好人有好报嘛!对了季道友,你这符箓画得挺别致,跟市面上那些都不一样,是家传的独门秘方?”
季无忧打了个哈哈:“祖上有点微末传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姑娘收好便是,说不定……很快就能用上呢。”他说完,也不多留,朝着楚清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对沈墨拱了拱手,便快步走到队伍前头去了,似乎只是来完成一个“送礼”的任务。
楚清歌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摩挲着那三张看似破旧的符箓,心思急转。这季无忧,绝对不简单。他好像……知道点什么?是关于这秘境,还是关于她体内的丹尊残魂?赠符是善意提醒,还是另有所图?
“来历不明之物,谨慎为上。”沈墨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她手中的符箓,眉头依旧微蹙。
楚清歌将符箓小心收进贴身的储物袋,冲沈墨眨眨眼:“知道啦,沈大保姆!不过嘛,有时候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东西,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呢?就像……”她故意拉长语调,调侃地看着他,“就像某些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心肠还挺热乎的。”
沈墨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耳根似乎有些泛红,立刻扭过头去,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加快脚步走到了更前面。